第五卷 月昏五鼓 20 筵歌樓劉墉擒婪臣  持奸詐貪墨賴黑帳(第3/7頁)



  他嘴這麽一歪,眾人已是笑了,嶽英賢一臉無奈,又道:

  思想起來要還俗,百家姓上有俺一家,論出身,千字文中有俺數句。天呐,非是俺求古尋論,恰正是史魚秉直,俺因何住在這樓觀飛驚,打扮的勞謙謹勑?……大便處似圓莽抽條,小便處也渠荷滴癘,只那些兒正好叉著口钜野洞庭——

  他伸出兩個指頭叉得開大了,搖頭皺眉提裙促步:

  俺娘說,你內才兒雖然守真志滿,外像兒毛施淑姿,是人家有個上和下睦,偏你石二姐沒個夫唱婦隨?便請了個有口齒的媒人信使可復,許了個大鼻子的女婿器欲難量!

  ……台下一片哄笑聲中,國泰坐在於易簡身邊的戲箱上,一邊裝著看戲,對於易簡道:“今兒我接見了泰安縣,盧見曾不但有四頃多地的產業在他縣,還買了一處花園子,四至地角都下了木釘,原要起造房屋的。大約聽到什麽風聲吧,又停工了。”他放低了聲音幾乎用耳語輕聲說著,於易簡呆看著嶽英賢渾身解數在台上訴說“石女”的苦楚,邊聽說話便點頭,小聲回道:“……還要防他轉移,要給泰安縣交待磁實了。他送來片子,今晚就寄出去……”說著,台下又一陣陣哄笑聲起,原來嶽英賢說到了石女和新郎在洞房裏嬲戲情事:

  早是二更時分,新郎緊上來了。被窩兒蓋此身發,燈影裏退盡了這幾件乃服衣裳。天啊,瞧了他那驢騾犢特,教俺好一氣悚懼恐惶……他則得陽台上雲騰致雨,怎生巫峽內露結為霜?他一時摸不出路數兒,道是怎的?快取亮來!側著腦要在通廣內,踣著眼在藍苟象床,惱的他氣不分的嘴嘮叨後久密勿,累的他鑿不穿皮混燉的天地玄黃……

  他在台上一會兒扮新郎,時而情熱欲焰熾騰,一副猴急相,時而又滿臉焦的詫異,無可奈何地手紮足舞,轉眼問又變成了新娘,故作羞澀,滿臉嬌媚偏袖暗笑。連比劃帶說白說得唾沫四濺,台下這一大群官兒都被他逗得前仰後合笑不可遏。於易簡二人也看住了,笑著對國泰道:“嶽英賢這家夥,我聽他在文廟給學生講書,一本正經的個碩儒,怎麽竟是一肚皮的腌臜戲!”

  正熱鬧不堪間,那個叫白玉蘭的旦兒從對面台角斜穿過來,國泰以為她來叫場子,忙笑道:“還不該我呢!”白玉蘭瞥一眼台下,對他耳語道:“來福兒在堂角子那兒等著呢!有要緊事回你。”國泰笑道:“這會子有屁的要緊事——你問問他什麽事?”白玉蘭說道:“他臉上氣色不好,只說急等見你,說是什麽劉大人來了……”國泰不等話說完已站起身來,也不顧穿著杜麗娘的行頭,大步就穿台出去。

  於易簡略一慌神,便知東窗事發大變在即,頭“嗡”地一響漲得老大,眼前一切立時都變得模糊一團,台上這樣異樣動靜,台下官員立刻“瞧科”。有的凝神注目,有的交頭接耳嘰嘰噥噥,有的伸脖子轉項探窺情勢,有機警的已試著離座尋茅廁解手。只有嶽英賢入了戲,兀自毫無知覺說白得起勁:“哎喲……對面兒做的個女幕貞潔,轉腰兒倒做了男效才良……”說著說著他也怔了,支著丁字步兒一手舉著拂塵僵立在台上,原來台下已經大亂,所有的觀眾官員都站起了身,燈籠火燭下映得人人面色恐怖,目光的的如賊,有的驚慌四顧,有的呼朋叫友,有的在燈影裏亂竄,像被戳了一杆子的蜂窩,又似一群沒頭蠅子嗡嗡叫著亂攪……一片無秩序攪動間,從東壁閃進一個玉品頂戴的官員,兩行燈籠上一色寫著“欽差大臣劉”——簇擁著他進來,走致東台角下站定了,大聲喝道:

  “國泰接旨,其余人等一律靠後跪下!”

  人群定了一下,立刻又亂了,因為此刻滿院人如驚弓之鳥散立各處,不知往哪邊才是“靠後”,聽這一聲各自後退,你碰我腿我踩你腳,跌踉跑步兒的,絆屁股墩兒的什麽花樣都有,幾個戈什哈惡狠狠上來,虛揚著胳膊吆喝:“退後退後!你往哪退?——說你呐!一律往南!你怎麽了,跟瘟頭豬似的?”雖不真的打,連推帶搡著推擠人往台前聚合。這些官至不濟的也是縣令正堂,平日哪裏經過這個?可憐見的已是暈得不知哪裏是北,叫化子似的由著人呵斥擺布,好容易才都按這些大頭兵指揮的位置站定了。接著又是兩串燈籠,一色都是帶刀護衛提著,兩條筆直的火線似的沿東側甬道疾速進來,那個傳令堂官大聲喝令:“不許亂動,不許喧嘩——左右的聽著,有走動的立刻拿下!”

  “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