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與狼共舞的日子(第2/6頁)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春,在首輔徐階的大力薦舉下,吏部尚書郭樸和禮部尚書高拱先後進入內閣班子,分別擔任武英殿大學士和文淵閣大學士。二人在帝國的官僚體系中都屬於能力超拔、才華出眾的,並且為官資歷也不淺。尤其是高拱,在裕王朱載垕身旁擔任講官長達九年,與裕王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後經嚴嵩、徐階等人推薦,高拱由翰林院侍講學士升太常寺卿,分管國子監祭酒事宜。高拱離開裕王府赴任新職的時候,裕王朱載垕居然哽咽著不忍別離,給了他豐厚的物質獎賞。高拱雖然離開了裕王府,但是府中事無大小,裕王都會派人前去征詢他的意見,可見雙方的信任指數有多高。向高拱示好,就等於向裕王示好。裕王繼承大統後,持有這份好感的人便可立於不敗之地。所以在時人眼中看來,徐階所走的這步棋還是靠譜的。

然而,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徐階愈發強烈地感覺到,讓高拱入閣是一個錯誤。高拱恃才傲物,對他這個首輔兼恩人全無半點感激之意,反而處處喜歡與其爭鋒。

隆慶皇帝朱載垕居於嘉靖和萬歷之間,可以說是帝國皇權遞延過程中的一個過渡人物。朱載垕從父親嘉靖皇帝朱厚熜手中接過權柄時,已經是三十歲的成年人了。由於他的生活長期籠罩在嘉靖皇帝的陰影之下,人生難免處於一種灰色狀態。從表面上看來,嘉靖皇帝對於自己將來的接班人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熱度。以至於有官員私下裏議論,朱載垕只是一個掛名太子,最後能不能順利完成權力交接還是未知數。嘉靖皇帝在位四十五年,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隆慶皇帝的心理甚至生理都受到了嚴重的消極影響。

隆慶皇帝本來就不是一個心智聰慧之人,按照大學士高拱後來的回憶:皇帝是個智力平平、笨口拙舌、優柔寡斷、經常沉默不語的人。正因為如此,有的大臣甚至以為皇帝是一個啞巴,甚至還有人懷疑他患有輕度的精神失常。歷史並沒有為隆慶皇帝朱載垕留下多少篇幅,在這有限的篇幅裏既沒有證據表明,他是英明果斷的明君賢主;同樣也沒有證據表明,他是一個智力遲鈍的精神病患者。

文官們有時會拉他參加一些場面盛大的典禮,想讓皇帝在百官萬民面前樹立一個正面的形象。但是朱載垕的表現往往讓他們大失所望,因為隆慶皇帝壓根兒就不願做一個場面上的政治人物,他甚至不願在公開場合講上一番大臣們擬好的套話,而讓大學士們代他發言。

或許是誤打誤撞,或許是故意為之。隆慶皇帝朱載垕的這種執政方式收到的實際效果超過了正德、嘉靖兩位前輩。隆慶皇帝在政治上表現出來的無能,或者說是不願幹預具體事務的超然態度,使得那些有能力的文官們能夠放開手腳去行使手中的權力,將偌大的一個帝國治理得井然有序。

隆慶皇帝在位只有短短的六年時光,這倏忽而過的六年時光是帝國相對穩定和繁榮的時期。誰也不會料到,就是這樣一個看似精神病人的隆慶皇帝,居然在自己短暫的政治生命中,開啟了帝國的第二次中興。第一次是弘治中興。

每個男人在青春期的時候,都玩過騎自行車雙手撒把的刺激遊戲。雙手離開車把,自行車依舊會穩穩地向前行駛。權力上的雙手撒把遊戲,隆慶皇帝並不是首創。他的父親嘉靖皇帝朱厚熜也是一個癡迷於此的高手,在其當政的四十五年時間裏,竟然有二十多年不上朝理事,任由嚴嵩擅權達十七年之久,可謂瘋狂至極。但讓人不解和驚嘆的是,帝國的權力運行機器好像是要證明,就算沒有皇帝的操作,它照樣能夠運轉如風。

隆慶皇帝的執政風格,在無形之中為他幼小的兒子,也就是後來的萬歷皇帝樹立了標杆。可以說,擁有一個相對穩定的內閣班子,足以應付朝廷事務。因此沖齡即位的萬歷,雖然不能隨心所欲地行使皇帝的權力,但仍能依靠強大的文官班子來治理帝國,避免出現統治危機。

顯然,隆慶皇帝對帝國的政治制度和自己的能力有著清醒的認識,他既做不到像孝宗那樣一心撲在工作上,同樣也無法做到像武宗那樣離經叛道和世宗那樣剛愎自用。在他的權力系統內部,活躍著幾位政壇高手。無論是大學士徐階,還是緊隨其後的高拱和張居正,哪一個不是精明強幹又野心勃勃的政治狂人。隆慶皇帝並不想讓自己卷入皇帝與文官無休止的爭鬥中去,或許正是這樣的原因,才使得隆慶皇帝在位期間,以隱形人的姿態示人。他從來不做任何重要的政治決斷,極力避免卷入皇家和文官的權力紛爭當中。

權力中心的下移,最有可能出現以下的兩種情況:一是帝國的中央權力系統由數位權臣共同掌權,其後果是極易引起文官之間的傾軋或黨爭,並由此影響到朝政。二是在中央權力核心中出現一位大權獨攬的權威型人物,並由他以皇帝的名義來行使皇帝的大部分行政權力,就像萬歷初期的張居正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