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藝術(第2/13頁)

如果把各種藝術逐一分開來看,某些藝術水準的下降顯而易見,而高於以前的則絕無僅有。文學相當蓬勃,就像我們已經看到的那樣,主要是通過小說這個合適的媒介。小說可被視為一種適合資本主義社會的文藝形式,而資本主義社會的興盛和危機正是小說的主要題材。資產階級為拯救19世紀中期的建築藝術,曾做出不少努力,毫無疑問也取得了某些傑出成就。但若與資本主義社會自19世紀50年代起便不斷投入的巨大熱情相比,這些成就既不夠出類拔萃,也算不上多。由豪斯曼(Haussman)重建的巴黎因規劃得體而令人贊嘆,但矗立在馬路兩旁和廣場四周的建築物,卻不敢令人恭維。維也納原是一心一意要成為世界建築的代表作,結果只取得一個值得懷疑的成功。伊曼紐爾國王的大名與拙劣建築物結緣的數量之多,超過任何一位統治者,而由他主持規劃的羅馬更是糟不可言。與令人贊嘆的新古典主義建築相比,19世紀下半葉的建築與其說是贏得舉世欣賞,不如說需要費些口舌進行辯白。當然,這不包括才華出眾、富有想象力的建築師們的作品,只是這些作品日益被掩藏在布滿繪畫、雕飾的“美術”表面之下。

時至今日,辯護士們仍想為這時期的大多數繪畫作品高唱贊歌,但他們也深感力不從心。在20世紀人們眼中,能永遠在博物館占有一席之地的繪畫作品,幾乎毫無例外全是法國人的:如從革命的年代走來的杜米埃和庫爾貝(G.Courbet,1819—1877),又如從19世紀60年代初露鋒芒的巴比松(Barbizon)畫派和印象派的先鋒部隊(印象派是個不帶偏見的標簽,這裏我們暫且不去仔細剖析),他們的成就確實令人難以忘懷。19世紀60年代還產生了馬奈、德加(E.Degas,1834—1917)和年輕的塞尚(P.Cézanne,1839—1906),因此這個年代不用為自己的歷史聲譽而擔心。然而,這些畫家不僅有別於當時的時尚開始大量作畫,而且對那些受人尊重的藝術和公眾的品位頗不以為然。至於這時期各國官方的學院藝術和民間大眾藝術,其最合理的評價是:並非千篇一律毫無特色,技術水平頗高,不時可發現一些不太突出的優點。但大多數都很糟糕的,直到現在仍是如此。

也許在19世紀中期和晚期,雕塑受到的冷落理應少些才是——它畢竟造就了年輕的雕塑家羅丹(Rodin,1840—1917)。然而今天看得到的任何一件維多利亞時代的雕塑作品,都會令人感到極其壓抑、極其沮喪。在富裕的孟加拉人家裏還可看到這些雕塑,這是他們過去整船整船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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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若幹方面來看,這是一個有悲有喜的時代。對創造性藝術天才作品的鐘愛,幾乎沒有一個社會能超過19世紀的資產階級(創造性藝術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本來就是資產階級發明的,參見《革命的年代》第十四章),也幾乎沒有人準備像資產階級那樣在藝術上如此大手筆地花錢,也沒有哪一個社會像資產階級那樣購買新舊書籍、繪畫、雕塑、富麗堂皇的磚石建築材料等(我是指就數量而言),也沒有哪一個社會像資產階級那樣買票去音樂廳和劇院(單就人口數的增長而言,這個結論禁得起任何挑剔),尤其是(這一點又有點兒矛盾了)幾乎沒有一個社會像資產階級那樣相信自己確實生活在創造性藝術的黃金時代。

這個時期所偏好的藝術完全局限於當時的作品,這對堅信普遍進步和不停進步的一代人來說,倒也十分自然。阿倫斯(Herr Ahrens,1805—1881)是一位北德意志工業家,定居在文化氣候更為宜人的維也納,50歲時開始收藏藝術品,而且非常自然地只購買現代畫作,而不購買過去藝術大師的作品。他的做法在情趣相同的當代人中是很典型的。[3] 英國油畫在博爾可(Bolckow)(鐵)、霍洛韋(Holloway)(專利藥丸)、“商界親王”門德爾(Mendel,棉花)三家的相互競爭下,價格大漲,著實使當時的學院派畫家發了大財。[4] 1848年後,公共建築大樓開始改變北方城市的面貌,但是大樓很快便被煤煙和濃霧籠罩,半隱半現。一幢幢的大樓是由各商界親王出資建造,而這些商界親王的實力堪與美第奇家族(Medici)媲美。記者和市政府主要官員不無自豪地為這些大樓剪彩,宣揚大樓造價如何昂貴。他們天真地相信自己是在慶祝一個新的文藝復興運動的誕生。然而,歷史學家從19世紀後期得出的最明顯結論卻是:單單靠錢,是不能保證藝術黃金時代的到來。

然而,花掉的錢確實很多,不論用什麽標準衡量,數目之大皆令人目瞪口呆,唯有資本主義前所未有的生產力才能創造出比這更多的錢財。不過花錢的人換了。資產階級的革命勝利表現在各個方面,甚至也表現在典型的王公貴族活動領域。從1850—1875年,沒有任何一座城市的重建計劃,會再把皇宮古堡或貴族府邸置於城裏最醒目的地方。資產階級力量薄弱的國家,例如俄國,沙皇、大公可能仍是藝術的主要贊助人和保護人,但即使在這些國家,他們的作用與法國大革命以前相比,也不再具有絕對權威。在其他國家中,偶爾有個乖戾的親王像巴伐利亞的路德維希二世,或不太古怪的貴族如赫特福德(Hertford)侯爵,他們可能對購買藝術品仍然熱情不減,但真正耗盡他們錢財,使他們負債累累的,恐怕更可能是良馬、美女和賭博,而非贊助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