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變化中的社會(第2/7頁)

俄國的角色也許更具野心。從19世紀60年代起,如我們將看到的那樣,一場俄國革命已不僅是一種可能,而且是非常可能,甚至是肯定的。俄國革命若發生在1848年,當然也會受歡迎,因為它可搬掉西方革命勝利道路上的主要絆腳石,但若發生在此時,其本身就具有重大意義。一場俄國革命也許真的是“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號,雙方並可進而互相補充”(摘自馬克思和恩格斯為俄國版《共產黨宣言》所寫的“序言”)。[5] 我們還可進一步推想,俄國革命也許能直接導致俄國的土地公有制,越過成熟的資本主義發展階段,成為共產主義發展的起點,但馬克思對此推論從未表示完全支持。馬克思的推測非常正確,革命的俄國的確改變了世界各地的革命前景。

美國的作用將比核心角色差一些。其主要功能是消極性的:憑借自己神速的發展,打破西歐,特別是英國的工業壟斷;並由於大量農產品出口,砸碎了歐洲大小土地產業的基礎。這個評估當然是正確的。但它是否也能對革命勝利具有積極貢獻呢?在19世紀70年代,馬克思和恩格斯肯定認為美國政治制度會出現危機。這種推論並非不切實際,因為農業危機將削弱農民的力量,削弱“整個憲法的基礎”;而投機商和大財閥所攫取的政治權力越來越大,也將使人民產生反感。他們還指出美國的群眾性無產階級運動正在形成。也許他們對這種趨勢不抱太多期望,但馬克思表示過某些樂觀態度,說“美國人民比歐洲人民更加堅決……每樣東西都成熟得更加快些”。[6] 然而他們把俄國和美國這兩個《共產黨宣言》原先刪去的大國相提並論就不對了:俄國和美國未來的發展將有天壤之別。

馬克思的觀點在他逝世後被證明是正確的,但在當時,他的思想尚不是重要的政治力量,盡管在1875年已有兩個跡象能說明他後來的影響:其一是一個強大的德國社會民主黨,其二是他的思想深入俄國知識分子心中。這些他本人從沒想到,但若追溯當時情況,這也不是非常出人意料的。19世紀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這位“紅色博士”常為國際工人協會籌劃活動(見第六章),同時也是該協會最具影響力的地位崇高之士。但是我們已經看到,國際工人協會在任何意義上都不是馬克思主義運動,甚至也說不上是涵括足夠馬克思主義者的運動(這些馬克思主義者大多數是移居國外的德國人,是馬克思的同代人)。國際工人協會由許多左翼團體組成,它們之所以組成聯盟,主要是(也許完全是)因為它們都想把“工人”組織起來。國際工人協會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不全是一勞永逸的成功。國際工人協會的思想代表了兩類人士的思想:一是1848年革命的幸存者(甚至是在1830—1848年間經過改造的1789年革命幸存者),他們代表的是某種改良式工人運動的期望;其二是無政府主義,那是一種乖戾革命理想的亞變種。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所有革命理論都要也必須與1848年革命經驗相吻合,馬克思是如此,巴枯寧、巴黎公社社員以及俄國民粹派皆如此(關於俄國民粹派我們將在下文續論)。有人也許會說,他們都是從1830—1848年的動蕩歲月中走過來的,但他們沒有把1848年前的那面大旗,即空想社會主義,從左派隊伍裏永遠砍除。主要的烏托邦傾向已不復存在。聖西門思想已割斷了與左派的聯系,轉入孔德的實證論,而且變成一群資產階級冒險家(主要是法國人)共有的不成熟經驗。羅伯特·歐文(Robert Owen,1771—1858)的追隨者將他們的理論研究轉向唯心論和世俗主義,將他們的實踐活動轉向合作商店這一不大的領域。傅立葉(Fourier,1772—1837)、卡貝以及其他提倡共產主義社區的人物(主要是生活在自由土地上,享有無限機會的人)都被淡忘了。格裏利(Greeley,1811—1872)提出“年輕人,往西走”的口號,這比他早期的傅立葉式口號強多了。空想社會主義到1848年時已告銷聲匿跡。

法國大革命的後代在1848年後仍活躍在舞台上,其類型從激進的民主共和派到布朗基式的雅各賓共產黨人都有。民主共和派時而強調民族解放,時而強調對社會問題的關心。他們是傳統左派,既未學到什麽,也未丟失什麽。巴黎公社的某些極端分子,除了想再發動一次法國大革命外,根本別無他求。布朗基主義靠著它頑強的決心和巧妙的組織,終於在法國生存下去,並在公社裏發揮重要作用,但這是它最後一次亮相機會,此後再也未曾扮演過重要角色,且即將在法國新社會主義運動的不同趨勢撞擊下消失隕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