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失敗者(第5/9頁)

“兵變”雖然在血流成河的情況下被鎮壓,但這次事件告誡英國必須謹慎從事。合並工作實際上停止了,只有在次大陸的東西邊境仍在進行。尚未置於英國直接統治之下的印度廣大地區,便交給當地的傀儡土邦王公加以統治,土邦王公實際上受制於英國,但表面上英國還得奉承他們,尊重他們。於是這些土邦王公成為殖民政府的支柱,而殖民政府則保證他們榮華富貴,有錢、有權、有地位。自此,英國統治政策開始轉向,他們遵循古代帝國“分而治之”的箴言,倚靠這個國家更為保守的勢力,依靠地主,特別是實力雄厚的穆斯林少數民族。隨著時間推移,這項政策轉變已不僅是對印度傳統抗外勢力的承認。它已成為印度新型抗外力量的平衡砝碼,這種新的抵抗力量是由印度新興中產階級精英緩慢發展出來的。印度中產階級是殖民社會的產物,有時更是其名副其實的仆人。[《印度經濟史》(Economic History of India )和《維多利亞時代的印度》(India in the Victorian Age )的作者杜特(R.C.Dutt),最早從經濟角度對英國在印度的帝國主義行徑提出批評。杜特在英印政府中所享有的政治生涯,是當時印度人中最輝煌的。同樣,印度國歌的作者也是英印官員,亦即小說家查特吉(Bankim Chandra Chatterjee)]不管英印帝國采取什麽政策,它的經濟和行政實體仍持續削弱傳統勢力,持續加強創造發明的力量,並持續強化保守勢力與英國之間的沖突。東印度公司的傳統結束後,一個新的社會集團成長起來,亦即那些放棄英國國籍帶著妻子兒女前來印度定居的英國人。他們日益強調分裂,日益炫耀他們種族的優越性,並與當地新興中產階級發生社會沖突。19世紀第三個25年出現的經濟緊張關系(見第十六章),更強化了反對帝國主義的因素。及至19世紀80年代末,印度國大黨(Indian National Congress)——印度民族主義的主要工具、獨立後的執政黨——業已成立。到了20世紀,廣大的印度群眾便已追隨在新民族主義的思想領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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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1857—1858年的起義,並不是獨一無二的殖民地群眾反叛。在法蘭西帝國境內,1871年爆發了偉大的阿爾及利亞起義,這場起義在普法戰爭期間加速了法軍撤退,同時也促使大批阿爾薩斯人和洛林人移居到阿爾及利亞。這兩次起義頗有相似之處。不過整體而言,這類反叛的範圍十分有限。究其原因在於遭受西方資本主義迫害的國家,大部分並不是被征服的殖民地,而是那些已經日益衰敗、憤怒一觸即發的社會和國家。我們接著便看一看其中兩個國家在這一時期的命運:埃及和中國。

埃及實際上已是一個獨立主權國,雖然名義上還臣屬於奧斯曼帝國。由於它的農業資源豐富,戰略地位重要,因此注定它要成為犧牲品。犧牲的第一步是把它原有的經濟變成農產品出口經濟,為資本主義世界提供小麥和棉花,尤其是棉花。棉花的出口急遽上升。在整個經濟大繁榮的19世紀60年代,埃及棉花出口總值占其出口總收入的70%(美國棉花出口因內戰而中斷),甚至農民也能從中獲得一時的好處,盡管有半數農民因從事水利灌溉而患上了寄生蟲病(在南部埃及)。埃及貿易已紮紮實實地納入國際(英國)體系,同時也吸引了大批外國商人和冒險家。外國商人隨時準備提供貸款給伊斯梅爾(Ismail)總督。埃及早期的幾位總督在金融方面反應遲鈍。19世紀50年代,埃及國家開支只超出歲入的10%;而在1861—1871年間,其歲入增加將近三倍,但平均開支卻超過國家收入的一倍以上,其間的鴻溝則由7000萬英鎊貸款來填補,借貸人因之大發其財。形形色色的借貸人,從正經商人到進行不正當交易者,應有盡有。埃及總督希望借此使埃及變成一個現代化帝國,並且依照拿破侖三世的巴黎模式重建開羅。對埃及總督之類的富有統治者而言,巴黎提供了標準的天堂模式。其次是戰略形勢。埃及的戰略地位吸引了西方國家及其資本家,特別是英國。由於蘇伊士運河開鑿,埃及的世界位置變得舉足輕重。此外,世界文化界恐怕也得感謝伊斯梅爾。為慶祝蘇伊士運河通航(1869年),伊斯梅爾在埃及新落成的歌劇院上演了意大利作曲家威爾第(Verdi)的歌劇《阿依達》(Aïda ,1871年)。這是該歌劇院上演的第一個劇目。老百姓為了這場表演背負了沉重的經濟負擔。

埃及就這樣以農產品提供國的角色被納入歐洲經濟體系。銀行家通過帕夏(pashas,奧斯曼帝國高級官銜)榨取埃及人民以自肥。總督和帕夏則大舉外債,光是1876年一年的貸款總數,便幾乎等於是國家年收入的一半。當他們無法償付利息時,外國人便向他們索討控制權。[5] 歐洲人也許已滿足於剝削一個獨立的埃及。然而,當總督政府的行政結構和政治結構崩垮之後,經濟繁榮宣告結束,歐洲的剝削也就困難了。總督政府是在兩種壓力下垮台的:一是經濟,二是埃及統治者受到的誘惑。統治者對這種誘惑的本質完全無知,更遑論駕馭。於是到了19世紀80年代,英國就成為埃及的新統治者,因為英國的地位已經比以前更強大,與埃及相關的利益也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