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向才幹之士敞開進身之路(第5/9頁)

實業和教育都不屬於向所有人開放的坦途,即使是在那些充分擺脫了傳統習俗和束縛的人們當中,也是如此。這些人相信“像我這樣的人”將為他們容納,也知道在一個個人奮鬥的社會中如何活動經營,或者承認“自我完善”是值得的。想走上這兩條路的旅行者必須交付通行費:沒有一些起碼的資財,無論限額多麽小,便很難在成功之路上起步。這種通行費對想踏上教育之路的人來說,無疑要比進入實業之路更高,因為即使是在建立了公共教育體系的國家中,初等教育一般仍受到忽視,而且,即使在有初等教育存在的地方,出於政治原因,也僅限於教授最低程度的識字、算術和道德服從。不過,非常矛盾的是,乍看起來,教育之路似乎要比實業之路更有吸引力。

這種認知並不奇怪,因為教育只需要人們在生活的習慣和方式上做一點小小的革命。學識,如果只是教士學習的那種學識,早已在傳統社會中擁有了為人所認可、為社會所重視的地位,而且實際上,比它在純正的資產社會中的地位更為顯著。家庭中有一位教士、牧師或猶太學者,可能就是窮人所能期望的最大榮幸,也值得為此做出巨大犧牲。一旦開放這樣的進身之路,這種社會傾慕可以輕易地轉向世俗學者、官吏或教師,或者在最好的情況下,轉向律師和醫生。此外,學識不像實業那樣,具有明顯的反社會傾向。受過教育者不會像無恥自私的商人和雇主那樣,主動攻擊他的同類。實際上經常看到的情形是,他們(尤其是教師)明顯地是在幫助同胞擺脫看來是他們苦難之源的愚昧無知和黑暗。比起對個人實業成功的普遍渴求,對教育的普遍渴求更容易實現,而且,學校教育比可賺錢的奇怪藝術更容易取得。在那些幾乎完全是由小農夫、小商販和無產者所組成的社區中,如威爾士,人們一方面會渴望將兒子送去從事教學或傳教工作,但同時卻對財富和實業本身有著痛苦的社會怨恨。

然而,在一定意義上,教育代表著個人主義式的工作競爭、“向才幹之士開放的職業”,以及實力戰勝出身和關系。在此,教育的效用完全與實業不相上下,而且是通過競爭性的考試來實現的。如同往常,考試制度最具邏輯性的表現方式,也是產生於法國大革命之中,類似等級制度的考試,迄今仍在從學術優勝者中挑選出知識精英分子,去管理和教導法國人民。學識和競爭性考試,也是英國最具資產階級意識的思想學派的理想。這個學派就是邊沁主義的“哲學激進派”,他們最終(但不是在本書所述時期結束之前)會將這種理想以一種極為純凈的形式,強加在英國內政部和印度事務部之上,以反對貴族的激烈抵抗。憑實力取才,如經由考試或其他教育檢定,已成為公認的理想典範。只有最為陳腐的歐洲公職,如羅馬教廷和英國外交部,或最民主的文官制度,如美國,不在此列。最民主的文官制度,傾向於以選舉而不是考試作為選拔公職人員的標準。雖然,像其他形式的個人主義競爭一樣,考試是一種自由主義的方法,卻不是民主的或平等主義的方法。

因此,教育向有才之士開放所產生的首要社會結果,是矛盾的。它所產生的不是自由競爭的“開放社會”,而是官僚制度的“封閉社會”;但是,這兩者——以其多樣的方式——都是資產階級自由主義時代中最富特色的體制。19世紀高等文官的氣質,基本上仍是18世紀啟蒙運動時的那種氣質:在中歐和東歐是共濟會式和“約瑟芬式”(Josephinian),在法國是拿破侖式,在其他拉丁語系國家是自由主義式和反教士的,在英國則是邊沁主義式。眾人一致公認,一旦有實力者在文官制度中鞏固了地位,競爭就轉變為自動晉升。不過,一個人究竟能晉升得多快和多高,仍取決於(在理論上)他的實力,除非有規定的平均主義強迫純粹憑資歷晉升。因此,乍看起來,官僚制度非常不同於自由主義社會的理想。然而,憑實力選才的意識、普遍的廉潔風氣、講求實際的效率、一定的教育程度,以及非貴族的出身,都將公職文官聚為一體。就算是刻板嚴厲地堅持自動晉升(尤其是在那個非常中產階級的英國海軍部中,其延續的時間已達到了荒唐的程度),至少也有以下的好處:排斥典型的貴族徇私或君主偏袒的習性。在經濟發展停滯落後的社會中,公職向新興的中產階級提供了一種替代的中心點。[5] 1848年的法蘭克福國會(Frankfurt Parliament)中,68%的議員都是文官或其他官員,只有12%的議員是“自由業者”,2.5%是實業家,這種情況並非偶然。[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