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邁向工業世界

千真萬確,這是工程師的光輝時代。

——蒸汽錘發明者內史密斯(James Nasmyth)[1]

哦,進步的人們,

面對如此之多的見證,

向我們誇耀火車頭的力量,

向我們誇耀蒸汽和鐵路。

——波米葉(A. Pommi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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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848年之前,唯有英國經濟實際完成了工業化,並且因此支配了世界。大約到19世紀40年代,美國、西歐和中歐的大部分地區,都已經開始或正在進行工業革命。已有充分理由確信,美國最終將成為英國必須認真對待的競爭對手——科布登(Richard Cobden)於19世紀30年代中期[3] 指出,這種情況在20年之內便可見到。此外,在19世紀40年代之前,日耳曼人也已在致力於本國工業的迅速發展。但是,前景並不等於成就。及至19世紀40年代,非英語世界的實際工業變革仍是有限的。例如,1850年時,在整個西班牙、葡萄牙、斯堪的納維亞、瑞士以及巴爾幹半島,鐵路線總長度不超過100英裏,而在歐洲之外的各個大陸(美國除外),鐵路線的總和還不足此數。如果我們略去英國和其他少數地區,就可以很容易地看出,19世紀40年代世界的經濟和社會,與1788年相差無幾。世界人口的絕大多數,此時猶如以往一樣,仍是農民。在1830年時,畢竟仍只有一個西方城市(倫敦)有100萬以上居民,一個城市(巴黎)有50萬以上居民。而且,如將英國除外,只有19個歐洲城市有10萬以上的居民。

在英國以外的世界,這種變革的緩慢性,意味著經濟活動繼續受著千百年來收成歉豐的舊周期控制,而不是工業景氣和不景氣交替出現的新周期,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們所論的這個時期結束。1857年的危機,可能是第一個既是世界性又是由農業災禍以外的事件所造成的危機。順便一提的是,這一事實具有極為深遠的政治後果:工業地區和非工業地區的變革節奏,在1780—1848年間分道揚鑣了。[1]

在1846—1848年間,造成歐洲大多數地方惶恐不安的經濟危機,是一次以農業為主導的舊式蕭條。在一定意義上,它是經濟舊制度的最後一次崩潰,或許也是最嚴重的一次。但英國的情況卻非如此。在英國早期的工業社會階段中,最糟糕的一次衰退發生於1839—1842年間,這次衰退純粹是出於“現代”原因,而且其時間正好與相當低廉的谷物價格時期相吻合。英國內部自發性的社會騷動,在1842年夏季表現為無計劃的憲章派大罷工(即所謂的“塞子暴動”)。在同樣的騷動於1848年降臨歐洲大陸之時,英國正在承受的,只是漫長的維多利亞擴張世紀的第一次周期性蕭條。另一個工業或多或少比較發達的歐洲國家比利時,其經濟情況亦是如此。一場沒有在英國發生相應運動的歐洲大陸革命,如馬克思所預見的那樣,注定失敗了。馬克思未預見到的是英國與歐洲大陸的不均衡發展,將迫使歐洲大陸獨自起義。

然而,在1789—1848年間,值得注意的不是以日後的標準而言規模很小的經濟變化,而是當時正在明顯發生的根本變革。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口變化。世界人口——特別是處於雙元革命軌道上那些地區的人口——已經開始了前所未有的“爆炸性增長”,人口數量在約150年的時間中成倍增加。由於在19世紀之前,沒有幾個國家保留下相當於人口普查的任何資料,即使有這樣的資料,也大都很不可靠[2] ,因而我們無法準確地知道這一時期的人口增長速度到底有多快。其增長速度在經濟最為發達的地區,是空前未有、極端驚人的。(或許像俄國這種人口不足以填補其無人地區以及迄今未開發地區的國家,應排除在外。)美國的人口(在大量移民和一塊無空間和資源限制的領土鼓舞下)已在1790—1850年間增加了6倍以上,從400萬躍升到2 300萬之多。1800—1850年間,英國的人口幾乎增加了1倍,若從1750年計,則幾乎增加了兩倍。1800—1846年,普魯士(以1846年邊界為準)的人口也幾乎增加了1倍,歐俄部分(芬蘭除外)亦是如此。挪威、丹麥、瑞典、荷蘭和意大利大部分地區的人口,在1750—1850年的百年之間,也幾乎增加1倍,但是在本書所論時期,其增長速度沒那麽顯著;西班牙和葡萄牙的人口也在同一時期增加了1/3。

歐洲之外,我們所知較少。不過,中國人口看來在18世紀到19世紀早期曾迅速增加,直至歐洲幹涉和中國政治史上傳統的周期性運動,導致清王朝興盛的統治走向崩潰為止。[3] 在拉丁美洲,人口增長速率大概與西班牙相當。[4] 亞洲的其余地區,沒有任何人口激增的跡象。非洲的人口可能依然保持穩定。唯有在一些白人殖民者居住的空曠地區,人口才以真正特別高的速率增長,如澳大利亞,1790年時實際上尚無白人居住,可是到1851年,白人人口已達50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