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向才幹之士敞開進身之路(第2/9頁)

新社會的支配優勢並非法國獨有的現象,但是,如果將民主的美國除外,在表面上,這種優勢在法國的確更為明顯、更為正式,盡管實際上不如在英國和低地國家那樣深刻。在英國,名廚仍是為貴族服務,如卡雷姆(Carême)為威靈頓公爵服務那樣(他先前曾為塔列朗服務);或是為寡頭俱樂部服務,如“改革”俱樂部的索耶爾(Alexis Soyer)。在法國,在大革命中失去工作的貴族家庭廚師,已經建立了開辦高價餐館的穩固傳統。一本法式烹飪指南經典的封頁,暗示著世界的一項變化。它是這樣寫的:“(作者)博維耶(A. Beauvillier),普羅旺斯伯爵老爺的前任官員……現任飯店老板,郎德斯大酒店,黎希留路26號。”[4] 美食家是王政復辟時期的創造物之一,並經由1817年創刊、布裏亞——薩瓦蘭(Brillat-Savarin)編寫的《美食家年鑒》而不斷繁衍。他們已絡繹不絕地前往英式咖啡館或巴黎式咖啡店,去品嘗沒有女主人主持的晚餐去了。在英國,報刊依然是指導、咒罵和施加政治壓力的工具。但正是在法國,吉拉丹(Emile Girardin)於1836年創辦了現代報紙:《報界》(La Presse ),這份報紙是政治性的,卻也是廉價的,旨在積聚廣告收入,以閑話、連載小說和各式各樣的其他噱頭吸引讀者。[1] 英語中的“新聞”(journalism)和“宣傳”(publicity)、德文中的“宣傳”(Reklame)和“廣告”(Annonce),這些詞匯都會使人想起法國人在這些混沌初開的領域中的先驅之舉。巴爾紮克筆下所贊美的時裝、百貨商店和公共商品櫥窗,也都是法國人的發明,是19世紀20年代的產物。[2] 法國大革命還將向才幹人物開放的職業——劇院——帶進了“良好社會”(在此同時,該種職業的社會地位在貴族統治下的英國,仍然類似於拳擊手和騎師的地位):拉布拉什(Lablache)、塔爾馬(Talma)和其他戲劇界人士,在拉菲特別墅(Maisons-Lafitte,以一位使該郊區變得時髦起來的銀行家姓氏命名)這幢莫斯科親王的豪華住宅旁,確立了他們自己的地位。

工業革命對資本主義社會結構的影響,在表面上不那麽劇烈,在實際中卻更為深遠。因為工業革命創造出與官方社會並存的資產階級新集團,這些集團是如此之大,以致無法為官方社會所吸收,只好接納了其頂層的少數人。但這個新集團是如此的具有自信和活力,他們並不希望被吸收,除非是在依他們所提的條件基礎上。在1820年的英國,我們尚難在國會大廈和海德公園附近,發現眾多殷實富商的身影。在國會大廈裏,貴族及其家人依然控制著尚未改革的議會;而海德公園內,仍是那些完全不守禮儀的上流仕女們,如哈麗葉·威爾遜(Harriete Wilson,她甚至在拒絕裝扮成殘花敗柳的女人時也顯得很不正經)。她們乘坐四輪敞篷馬車,身旁簇擁著打扮入時的傾慕者,他們來自軍隊、外交使團和貴族階層,其中也有不屬於資產階級的“鐵公爵”威靈頓(Wellington)。18世紀的商人、銀行家,甚至於企業家,其人數甚少,足以同化在官方社會中。事實上,以老皮爾爵士(Sir Robert Peel)為首的第一代棉紡業百萬富翁們,可說是相當堅定的托利黨人,只不過較為溫和穩健而已。老皮爾的兒子還正在接受日後成為首相的訓練。然而,在北方布滿雨雲的天空下,工業化使實業家的實力成倍增大。曼徹斯特不再肯向倫敦屈服讓步。在“曼徹斯特今日所思,就是倫敦明日所想”這一戰鬥口號下,曼徹斯特準備將自己的要求強加給首都倫敦。

這些來自各個地方的新貴,是一支可畏的大軍,而當他們日益意識到自己是一個“階級”,而不是填補上層和下層階級空隙的“中等階層”時,就更加令人生畏了。到了1834年,小穆勒(John Stuart Mill)已經可以抱怨說:社會評論家“在他們那個關於地主、資本家和勞工的三角關系中百思不解,直到他們似乎領悟到,社會好像已在上帝的安排下,區分成這三個階級”。[6] 他們不僅是一個單純的階級,更是一支戰鬥的階級大軍。最初他們是為了反對貴族社會,而與“勞動貧民”合作組織(他們認為這些貧民一定會追隨自己的領導)[3] ;後來,他們既反對無產者也反對地主,這在反《谷物法》同盟這個最具有階級意識的團體中,表現得最為顯著。他們是白手起家,或者至少是出身平凡的人,他們極少得到出身、家庭或正規高等教育的庇蔭。就像狄更斯《艱難時世》(Hard Times)中的那位邦德比先生,他們並非不願誇耀這種事實。他們富有,而且在那個年代變得更為富裕。他們先是充滿極為強烈和強悍有力的自信心,這種自信心是因為他們屬於這種人:其親身經歷已向他們表明,天命、科學和歷史已經會聚在一起,準備將世界完全交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