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平(第4/5頁)

因此,俄英在東方的對立,實際上沒有公開的戰爭叫囂(特別是英國)那麽危險。此外,英國對法國復興的更大擔憂,也減低了這種對立的重要性。事實上,“大賽局”(great game)一詞,更貼切地形容了當時的情況,該詞後來逐漸用來指那些冒險家和密探們,在兩強的東方未定界中所從事的間諜活動。使形勢變得真正危險的,是奧斯曼內部解放運動不可預測的進程和其他列強的幹涉。列強之中,奧地利顯得毫無興趣,它自己就是個搖搖欲墜的多民族帝國,動搖奧斯曼穩定的民族運動——巴爾幹斯拉夫人,特別是塞爾維亞人——也同樣威脅著它。不過,類似的威脅並不直接,雖然它們在日後成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直接原因。法國則比較麻煩,它在地中海東部地區有外交和經濟影響的漫長記錄,並且每隔一段時間便試圖恢復和擴大其影響力。特別是自拿破侖遠征埃及之後,法國對埃及的影響更大,由於埃及國王穆罕默德·阿裏實際上是一個獨裁統治者,其意願多少能夠左右奧斯曼帝國的瓦解或拼合。確實,19世紀30年代(1831—1833年、1839—1841年)的東方問題危機,基本上是阿裏與其名義上宗主國之間的關系危機,後來更因法國對埃及的支持而復雜化。然而,如果俄國不願為君士坦丁堡開戰,那麽法國當然不能也不想進行戰爭。外交危機是存在的。但是最終,除了克裏米亞插曲外,一直到19世紀結束都沒有因奧斯曼而發生戰爭。

因此,從這一時期國際爭端的過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國際關系中的易燃性材料早已存在,只不過還沒有達到引爆大戰的程度。在大國中,奧地利和普魯士過於弱小不能指望太多。英國人已得到了滿足。他們在1815年已贏得世界歷史上任何強國所能獲得的最全面勝利。它從20年的反法戰爭中一躍而為唯一的工業化經濟強國、唯一的海軍強國(1840年英國海軍擁有的艦船數幾乎等於其他各國海軍的總和)和世界上唯一的殖民強國。似乎已沒有任何東西足以妨礙英國外交政策唯一重要的擴張主義,即英國貿易和投資的擴張。俄國盡管並不滿足,但它只有有限的領土野心,而且眼前沒有任何東西能長期(或者看起來如此)妨礙其推進。至少沒有什麽東西顯示出其有必要進行一場具有危險性的全面戰爭。只有法國是個“不滿意的”強國,而且有打亂國際穩定秩序的能力。但是法國只有在某種條件下才能這樣做,即它能再次激發國內雅各賓主義和國外自由主義以及民族主義的革命活力。因為在正統的大國競爭方面,它已受到致命的削弱。它絕不可能再像路易十四或大革命時期那樣,只靠其國內的人口和資源,在同等條件下與兩個或更多大國組成的聯盟作戰。在1780年時,法國人口是英國的2.5倍,及至1830年,兩國人口數之比已超過2∶3。1780年,法國人口幾乎與俄國一樣多,但到了1830年,法國人口數卻幾乎僅占俄國的一半。同時,法國經濟發展的速度致命地落後於英國人、美國人,而且很快更落後於日耳曼人。

但是,對任何法國政府而言,利用雅各賓主義來實現其國際野心,代價未免太大。當法國人在1830年和1848年推翻其政權,並使專制主義到處遭受動搖或摧毀之際,列強顫抖不已。它們本可以使自己免於不眠之夜。1830—1831年間的法國溫和派,甚至不準備給起義的波蘭人任何一點幫助,盡管全法(以及歐洲自由派)的輿論都同情波蘭人。年老但熱情的拉法耶特(Lafayette)於1831年致信當時的英國外交大臣帕默斯頓說:“對於波蘭,你將做什麽?我們可以為它做點什麽?”[5] 答案是,什麽也不做。法國當然樂意用那些歐洲革命來加強其自身力量,而所有的革命者也的確希望它這樣做。但是這樣猛然投入革命戰爭將導致的結果,不僅使梅特涅害怕,也令溫和自由派的法國政府同感恐懼。因此在1815—1848年間,為了自己國家的利益,沒有任何一個法國政府會去危及普遍的和平。

在歐洲均勢範圍之外,當然沒有任何東西會妨礙擴張和好戰。事實上,盡管白人列強的勢力極其強大,但其實際征服的領土還是有限的。英國人滿足於一些小據點的占領,那些據點關系到英國海軍對世界的控制和其以世界為範圍的貿易利益,例如(在拿破侖戰爭期間從荷蘭人那裏奪取的)非洲南端、錫蘭(在這個時期建立的)、新加坡和中國香港地區。而反對奴隸貿易運動的急迫性——該運動既迎合了國內的人道主義輿論,又滿足了英國海軍的戰略利益——則使英國僅在非洲沿岸保留立足之點。總的來說,英國的觀點是:一個對英國開放貿易並由英國海軍保護使之不受討厭者侵犯的世界,可在不花占領行政費的情況下,得到更加廉價的開發。只有一個重要例外,即印度,而且上述的一切努力,都與印度的統治有關。印度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地加以占有,即使大多數反殖民主義的自由貿易者也從不懷疑這點。由於印度市場日益重要,一般認為,如果由印度人自行管理的話,英國貿易肯定會遭受損失。印度對於開辟遠東市場、毒品交易,以及歐洲商人希望從事的其他有利可圖的活動,都是一個關鍵所在。於是在1839—1842年的鴉片戰爭中中國被打開了大門。而英國在1814年至1849年間對馬拉特人(Mahratta)、尼泊爾人、緬甸人、拉傑普特人(Rajput)、阿富汗人、信德人(Sindhis)和錫克人(Sikh)所進行的一系列戰爭,則使英印帝國的版圖擴張至次大陸的2/3地區,而且英國的影響之網,已在中東地區拉得更緊,因為該地控制著通往印度的通道。從1840年起,這條通道便由P&O(半島及東方)公司的汽船航線為主軸,再由跨越蘇伊士運河的陸上道路做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