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齊國中興

【魯國的倒季運動:眾怒難犯】

公元前521年,也就是周景王鑄造無射之鐘那年,晉國派下軍副帥士鞅出訪魯國。晉昭公已經去世,現在晉國名義上的統治者是他的兒子晉頃公——說是“名義上”一點也不過分,早在晉昭公年代,晉國公室大權旁落已經是天下皆知,曾陪同魯昭公出訪晉國的魯國大夫子服回就曾經這樣說:“晉國公室恐怕就將這樣衰落下去了,國君勢單力薄,六卿強而奢傲,已經是習以為常,不可逆轉。”

晉頃公有名無實,形同傀儡,魯昭公也好不到哪裏去。要知道,三桓①專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若說習以為常,魯國公室早就習以為常。魯昭公在位的那些年,三桓之一的叔孫婼對魯昭公還算有禮,但是另外一位——季孫意如對魯昭公可以說是無禮之至,連表面上的尊重都不肯給。有史為證:

公元前531年五月,魯昭公的母親齊歸去世。十幾天之後,季孫意如在比蒲(地名,今山東省境內)舉行“大蒐(sōu)”,檢閱兵車千乘,魯昭公如常參加。叔向對此評論:“國君有喪母之痛,國家還要舉行大蒐,未免太不體恤國君了!”

公元前525年六月,發生日食,祝史(祭祀官)請求使用牲口祭祀。叔孫婼認為,按照周禮,日食之日,天子不享盛宴,在社稷之神前擊鼓,祈求平安;諸侯則殺牲為祭,在朝堂之上擊鼓,以示警省,這都是符合規定的。但是季孫意如堅決不同意,胡攪蠻纏,百般刁難,最後導致祭祀不了了之。叔孫婼退下來之後就對家臣說:“季孫意如恐有異志,沒有把國君放在眼裏。”古人認為,日食是陰盛陽衰,有以下犯上之象,所以要舉行祭祀來助君抑臣。季孫意如不肯舉行祭祀,乃是助臣抑君,圖謀不軌之心,昭然若揭。

季孫意如公然不把國君放在眼裏,並非全然因為狂妄。回想起來,南蒯之亂中,魯昭公為了獲得季氏的家產,是打算支持南蒯的,而且計劃也想好了,那就是要借助晉國人的力量來達成這件事。只不過後來陰差陽錯,魯昭公被擋在了黃河邊,南蒯的陰謀才沒有得逞,否則的話,季氏家族就很危險了。再加上那年他陪同魯昭公出訪晉國,被晉國人當作替罪羊關在冰天雪地的帳篷裏,差點連命都送掉。有這兩樁事作為背景,季孫意如故意跟魯昭公過不去,也是君不仁,臣不義,事出有因。

士鞅來訪,對魯國來說是件大事,魯昭公命令叔孫婼負責接待。規格嘛,自然是量魯國之物力,結晉國之歡心。季孫意如得到消息,覺得這是一個借刀殺人的好機會。

魯國的外交部中,有幾個重要的崗位由季氏把持,禮賓司便是其中之一。叔孫婼代表魯昭公舉行宴會招待士鞅那天,季孫意如特意命令禮賓司準備了“七牢”之禮。

前面介紹過,所謂“牢”,就是牛、羊、豬各一頭。在宴會上,牢的數量越大,規格越高。七牢乃是諸侯之禮,當年秦穆公優待晉惠公,用的也不過是七牢,現在魯國用來接待士鞅,自然是拉高了他的身價,屬於“非禮”的行為。

面對這樣的“非禮”,士鞅本來應該高興。但是在禮賓司的官員不經意地透露出一個信息之後,士鞅不禁勃然大怒,當場拍桌子,要魯國人給他一個解釋。

禮賓司的官員說:“當年鮑國訪問魯國,我們也是用的七牢之禮。”鮑國是誰?鮑國是齊國的上大夫。當年南蒯叛亂,曾經派人將費地的地圖獻給齊景公,以示降服。後來南蒯失敗,費地被季氏占領,齊景公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派鮑國將地圖送回魯國。以鮑國的身份,本來應該享受五牢之禮,但是魯國為了討好齊國,硬是把他提升到七牢,讓他享受了諸侯的待遇。

士鞅對叔孫婼說:“難道您是將我和鮑國等而視之嗎?鮑國不過是個大夫,齊國又是個小國(其實也不小),您讓我享受和鮑國一樣的牢禮,是沒把晉國放在眼裏。回去之後,我會將這事好好向寡君匯報!”

叔孫婼一聽就慌了,連聲說“您誤會了!”,命人趕快追加三牲,一口氣加了四牢,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十一牢!

這哪裏是請客吃飯?分明是拿牲口砸人。叔孫婼這樣做,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將了士鞅一軍,看他敢不敢接受。沒想到士鞅毫無慚色,心安理得地享受了這十一牢的超級大禮。

公元前519年春天,邾國派人修築翼邑(地名,今山東省境內)的城墻。工程完工後,部隊為了躲避大雨,借道魯國的武城抄近路回朝。按當時的國際慣例,部隊借道他國,須行借道之禮,以示對東道主的尊重。但是邾國人以為,上次平丘之會,魯國正是因為欺淩邾國,被晉國嚴厲懲罰。這次借道這種小事,魯國人應該知道怎麽做了,就沒有必要打招呼了。於是一不山呼,二不萬歲,大搖大擺地從武城郊外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