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墳戶春秋何淑玉口述(第2/3頁)

何:分不少名呢,我也說不好,還有什麽紅帶子,我也說不好了,他們家不是。我那老頭子都沒趕上。我聽他們說,她(指其女)爺爺後來就給人家抻底子,納鞋底子,自個兒做鞋。也沒活過幾年。

我那老頭子7歲,他母親先死了,他母親家裏沒生計,出去找事兒去了,給人家有錢的使喚著,搭上爐灶了,給人家做飯,做完飯去那屋睡覺,點著火有煤氣呀,讓煤氣給熏死了。死完就完了,第二天早上死,到晚上拉回來了。然後他父親就拉稀,老拉稀不吃東西,吃藥哪兒有啊?一點藥沒吃,拉了不少日子。那會兒哪敢使水啊,水都得使錢買,就拿一點水洗洗,多使點水都不成。我那老頭子受了罪了,他7歲就侍候他爸爸,一年多吧,就在人家家,在他舅舅家,他媽娘家,就在海澱街裏。然後他沒有爹媽了,就跟著舅媽過,是他們給他弄起來的。

定:他們是旗人嗎?

何:他舅舅舅媽都不是旗人,就我們老頭子在旗。他們是做買賣的,在海澱街做買賣,在老虎洞賣米賣面,興源家。買賣也不算大,有掌櫃的,掌櫃的都不是咱們這兒的人,都是外地人,都是山東人。

定:有錢嗎?

何:他們家可以,要不能養活我們老頭子爺倆麽。在人家家,住在人家家,住一間擱煤的棚子,一小間,還沒這陽台大呢,矮著呢,我也沒瞅見過,這也是老頭子跟我說的。老頭子的父親死了以後,是他舅舅舅媽管他。他念過書,跟他們姑表弟他們一塊兒念的,就在娘娘廟那兒上學。上了不少年哪,7歲8歲9歲,上到11歲。

定:您男人念完書幹什麽呀?

何:念完書就學徒去了。在海澱南大街的萬順記,油鹽店,學了三年,也不掙錢就管飯。學完徒就留在油鹽店了。

女:我爸學的是做醬菜,各種醬菜都會做,腌的香菜、韭菜、黃瓜,蘿蔔幹兒,辣菜。做得特好。

定:您多大時候說給他的呀?

何:訂婚的時候二十一二歲吧。我比他(老頭)大3歲。我二十五結的婚。

女:我爸和我媽他們原來就有親戚關系。

何:他舅媽是我爸爸的親妹妹,就是我姑姑。來回套著親戚。要不怎麽把我給他呢。我們這一家子都不願意把我給他,說他沒房子沒地,就一人兒,就指著做買賣,一個月才掙4塊錢,我小時候挺嬌慣的,我姑姑都疼我著呢。除我爸爸願意,我爸爸就圖他單一個人兒,幹凈,沒公公沒婆婆,姐姐妹妹都沒有,就不受氣,要是有婆婆不是受氣嘛,早晨起來得請安,晚上睡覺得磕頭。上娘家去,她讓你去幾天你就去幾天,走的時候得磕頭,回來還得磕頭,給這婆婆。所以我爸爸說,這多幹凈啊,你一人兒愛怎麽就怎麽的。

結婚時他舅舅家出錢,他哪兒有錢啊。老虎洞有一個卦攤兒,給合的婚,用一個折子來回疊的,紅的,上面都寫上,有上等,有下等,我和他是中等,人家說上等也不好下等也不好,中等這就挺好的,我也不認字,我聽他們說的。要是下等就寫妨什麽妨什麽,那婚就不能結。我結婚時坐轎子,還有兩人擡著一個鵝,有點心,那會兒叫龍鳳餅,四方的,好像是20斤吧。

定:那時候滿漢不是不能通婚嗎?

何:沒聽說過,沒這一說。

定:您跟他結婚是按旗人的禮兒還是按漢人的?

何:不按旗人那個,按我們家的。我沒裹過腳,外地人才裹腳呢,本地人沒有裹腳的。要裹過腳在旗的不要,在旗的不要裹腳的。

定:您覺得嫁給旗人有什麽不一樣嗎?

何:事多著呢那老頭子。給他做那活兒,差一點都不成,挑活兒挑得厲害。拖著地穿的大棉襖我都給他做過,他等著穿呀,一晚上點著煤油燈,哪兒有這亮呀,一晚上釘一針襻,歪一點兒都不成。吃飯也事兒多,這不好吃那不好吃,中午剩的晚上都不吃,多好的東西都不吃剩的。吃菜都得盛在碟裏,像咱們似的飯菜都盛在一個碗裏,那不成。煮面條硬點不成,爛點也不成。到死也這樣,邪乎。

女: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灌輸的,我哥哥1946年生的,也這樣,天生就事兒多,一丁點兒活兒都不幹。要吃飯得把碗擱好了,碗擱得不對都不成,還脾氣大。我們就說是基因。

我媽的親侄女兒管我媽叫大爺。我都覺得挺奇怪的。(問何淑玉)管您叫大爺是怎麽回事啊?

何:不是叫大爺好嘛。那不是旗人的規矩嘛。

3.結婚後的生活和孩子

何:我結婚的時候,他(丈夫)學徒就學出來了,可是我們還住他舅舅家,住人家的房,一間房,那也得花房錢啊,還得給他們幹活,做活兒,洗衣裳,我一人洗,使手洗,一洗就是兩大繩子。跟他們在一塊兒住些日子,分出來了,就不在海澱南大街住了,就搬到保福寺去了。搬得離我們娘家近。我就給人做活兒,做多少活兒啊,誰家的活兒都做,誰有活兒給我拿來。我給人做活兒比他還掙得多呢,這一輩子沒少做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