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我講的故事,您在別處聽不著

——何秉鈞口述

(一)何秉鈞口述

時 間:2007年3月22日(第一次)

2007年3月24日(第二次)

2007年5月23日(第三次)

地 點:北京腫瘤醫院十裏河分院病房

訪談者:定宜莊、殷芳、邱源媛

[訪談者按]我為何秉鈞先生做訪談,是在腫瘤醫院的病床上。秉鈞先生比我想象的要年輕許多,才62歲,精神非常健旺,雖然頭一天剛做完第八次化療,但根本不像個病人。我原先以為訪談的重點會在他學中醫的經歷,沒想到他是從祖父入樂部講起的,這是又一個孫子講述的爺爺的故事。

秉鈞先生人很聰明,記憶力驚人。他會唱不少曲子,訪談基本上是在他的邊說邊唱中進行下去的,這很有趣。至於他講的宮廷逸事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杜撰,與其認真地一一核實,倒不如將其當作愛新覺羅家族中一些人的特定趣味來看,更有意義一些。何況對這些逸事津津樂道的,不僅僅是愛新覺羅後裔,也有尋常百姓,乃至成為當今社會上的普遍風氣。《愛新覺羅宗譜》中何秉鈞家族支脈一覽:

和碩禮烈親王 代善注171

多羅謙襄郡王 瓦克達(第四子)注172

松山 松錫(第二子)注173

何秉鈞祖父松錫,光緒十三年(1887年)丁亥四月初十日未時生。

何秉鈞(以下簡稱何):我就用啟功先生的一句話來開頭吧,啟功先生說因為我是胡人,所以我就胡說了。這句話你們聽過嗎?我事先整理了一篇稿子,我想這樣,凡是書上有的,我不跟你說。

定:好的。

何:我現在正做著化療呢,已經做到第八個療程了,還有4個療程就做完了,完了以後呢,就3個月到這兒來查一次。再過一個時期呢,就半年查一次。反正趕上這倒黴的病啊你說怎麽著?我恢復得不錯,我住院的時候體重是92斤,現在我穿著棉衣棉褲約(yāo,稱體重之義),是61公斤啦。我一個是吃得好,過去什麽都不吃,過去就是白菜豆腐,因為不是有這結腸癌麽,吃什麽都不香,什麽都不能吃啊,後來就查出來了,可是我發現得也早,10月8號做的手術,做得挺好。10月24號就出院了,就決定出院以後繼續做化療,這個醫院是腫瘤醫院的分院。

定:看來控制得不錯,挺好的。

何:基本上還行吧。我本身拿這個也不當病,我曾經說過這麽一句話,這個比方可能不太恰當,關雲長活54歲,諸葛亮呢,活60多歲,那些人活的歲數都不高,我本身已經六十了,我比關雲長活的歲數大。可是相比之下呢,人家那麽大能耐,我說我臭狗屎,假如我現在走了,我說我有什麽遺憾的啊。沒什麽遺憾的。普通老百姓,太普通啦。所以我拿這個生和死啊,我也沒當回子事,成天老樂樂呵呵的。就是我在最難受的時候吧,腰疼,胯骨疼,躺都躺不下,怎麽辦呢?給我老伴說書,一說書,我的疼痛就暫時緩解,給她說狸貓換太子,一說就是兩個半小時。

定:您可真能說啊。

何:啊,後來把那個腫瘤開出有多大?有茄子那麽大。一約(稱)呢,是兩市斤,完了以後這疼痛就全沒有了。我心態特好,這我老伴知道,我特愛幫助人,這是沒病的時候,與人為善,你看這是傑二爺注174對我的評價:“樂善好施仁者壽。”我經常給人看病。專心勤學博而精,他說我學的東西太多了,滿文吧,我還教過日文,高等自學考試,我日語通過了。我的俄文可以教到初中,但是我沒考過本兒,從五幾年學俄文到現在我不忘,我一點兒也不精。

定:這都是多少年前寫的了?

何:壬申年,這還是猴年呢,十幾年了。傑二爺去世都不少年了。

殷芳:1992年寫的,傑二爺1994年去世的。

溥傑送給何秉鈞的字

(何秉鈞提供)

1.我祖父

定:咱們從頭講,您今年多大歲數?

何:我今年61周歲。1946年生人,合民國是三十五年,日本投降第二年。我出生地點在德勝門內甘水橋大街,跟攝政王府就隔兩三個門兒,那段兒它的盡西院叫果子市,果子市正好對著攝政王府,注175我們那兒正好也是馬路南邊,現在我們那個故居啊,已經沒有了。拆完之後改成一百七十幾中啊,不知道是什麽。這老衛生部啊,過去叫香廠子。我在那兒呢,長到了6歲,就搬到東城區了。

殷芳:您是什麽旗?

何:應該說是鑲紅旗。代善後裔,祖上呢,是禮親王代善注176。代善第四子瓦克達注177,這後裔傳下來,就是我們這支吧,大部分沒有得到什麽功名。瓦克達原來是鎮國公,好不容易襲祖先一個爵呢,後來把這差事還丟了。後人就都是四品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