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櫛篦去除頭垢虱蚤,不但環保省水還能夠占蔔運勢呢!【洗頭】(第2/3頁)

虱子和蟣子,以女孩子頭上的為最多。蟣子是虱子的子女,白色,大如蠅卵,晶亮亮的,伏在發根上,很少見其爬動。發棵裏的虱子有淡黃和暗褐兩種,不易捉逮,你這邊撥開頭發,它那邊就惶惶逃逸。於是乎,梳子和篦子一起上陣。梳子開道,先將球結的頭發梳順,然後篦子才走馬上前。從頭頂開始,被梳者低著頭,面前放張火紙,梳者手執篦子,篦齒順著發絲緩緩理過。那些頭發棵裏的虱子、蟣子、頭皮屑便紛然而下,午季揚場一樣。“順梳梳子倒梳篦”,這句順口溜只有到了梳頭的尾聲時才可以用到。因為,被梳者腦後面的頭發梳起來極為不方便,順著梳,梳下的虱子會趁機爬進襖子裏,只好倒著梳。梳者運篦緩緩向上,讓篦出的虱蟣和頭屑就留在齒面,輕輕拿過頭頂,迅速倒在火紙上。最後,一把火燒成一縷肉香。[注18]

您的貼身奴婢幫您把頭發散開,倒垂向前,然後拿起篦子用力插進您的頭發裏,再用力向前拉扯。在您的鬼哭狼嚎中,一篦子好不容易攏到發尾,只聽噼裏啪啦·······虱子、蟣子、發屑、油泥頭垢等各種原本隱藏在您頭上的物質如天女散花般紛紛落地。這個過程重復幾次,把您的長發全篦過一遍,這次幹洗就算結束了,既省水又省燃料又省人力,是不是非常環保綠色呢?至於這麽弄完以後,您的一頭烏黑長發裏是不是仍然藏著虱子、蟣子、發屑、油泥頭垢,是否徹底清理幹凈了······這個,您說呢?

一般人家不經常洗頭洗澡,可能是囿於物質條件,但當時社會“保持良好個人衛生”的觀念還沒被廣泛接受,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像皇帝宰相貴族富商這樣很有錢很有錢、完全負擔得起洗浴消耗的階層,也經常有“老子就是不愛洗”的人士出現。比如東晉元帝和太子(後來的晉明帝)父子之間,曾經有過這樣一次交流。

太子發短信給老爹:“聽說您今天洗頭發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啊,洗頭有益於身體健康,特意祝賀一下。”

晉元帝回短信:“我從新春正月裏洗過一次頭發,到現在都沒再洗,腦袋臟臭得不行了,所以努力洗了一次。兒子我們一起保持健康活久點吧。”

太子又回:“聽說您洗頭發洗了好長時間啊,沒太累著吧?”

晉元帝回:“還行,洗完好爽!”[注19]

您穿越到唐朝,替你梳頭篦發的一般還是家人奴婢。到了宋明時代,幹這活兒的已經發展成一個行業,文雅點叫“待詔”,口頭上就叫“剃頭匠”了。他(她)們負責的活計除了給人用篦子潔發除垢,還會剃頭毛(嬰孩普遍剃光頭或只留少許頭發,成人有時候也需要剃掉部分不整齊的鬢發等)、絞掉臉上身上的汗毛、剪鼻毛、掏耳垢、修整眉毛胡子、捏拿按摩……這可是一項技術活兒,有嚴格的行規,還有不少專用工具,不是隨便誰都能幹得了的。這種市民社會裏的服務從業人員,除了手上技術要熟練,嘴也要甜,要會與主顧交流,比如明朝的剃頭匠就聲稱他們可以從頭發上篦下來的泥垢裏占蔔運勢。

《金瓶梅詞話》第五十二回:

西門慶坐在一張京椅兒上,除了巾幘,打開頭發。小周兒在後面桌上鋪下梳篦家活,與他篦頭櫛發。觀其泥垢,辨其風雪,跪下討賞錢,說:“老爹今歲必有大遷轉,發上氣色甚旺。”西門慶大喜。篦了頭,又交他取耳,掐捏身上。他有滾身上一弄兒家活,到處都與西門慶滾捏過,又行導引之法,把西門慶弄得渾身通泰,賞了他五錢銀子,交他吃了飯,伺候與哥兒剃頭。  

說了這麽多,您又犯惡心了嗎?其實也還好啦,至少在古代的上層社會,在儒家文化傳統裏,還是一直都大力提倡定時沐浴、保持身體清潔衛生的。而且在有條件的富貴人家,很多人確實也喜歡多洗澡,或者至少在口頭上承認勤洗澡、講衛生是好事。唐朝人別說女性了,風流少年們去會見情人前,也要“汲水澡頸巾首膏唇”[注20],也就是洗脖子(應該也包括洗臉甚至洗頭),重新把頭發用襆頭裹一遍顯得整齊幹凈些,還要塗潤唇膏——這可是膀大腰圓的唐朝男生!

最後說一說唐朝人洗頭發的姿勢和工具吧。當時桌子、架子等高足家具還不很流行,所以大部分人洗頭的時候,都是跪在地上(有條件可以在地上先鋪一張席子墊子)。用大銅盆、瓷盆或木盆盛滿水,也放地上,洗發者跪在旁邊彎腰俯身蹶臀,把頭發浸水裏。如果有奴婢,由他(她)們動手清洗,窮人就自己動手吧。

沒錢的人家,也別奢望什麽高級昂貴的洗發水,從灶裏抓一把柴灰或者暖爐裏的炭灰,放在清水裏涮搓頭發,算是最便宜最常見的洗發劑了。這些草木灰裏含有天然堿,去汙功能很不錯,所以既可以用來洗頭發,像東晉《肘後備急方》裏說的“以灰汁洗凈須發”,還可以用來洗臉、洗身體、洗衣服、擦洗清潔各種物品。有些人家會專門放置一個“灰筐”,筐底置二三層席子,把燒完的柴炭灰放筐子裏,再澆水進去,收集從筐底淋下的含灰溶液。濃灰水用來洗滌,淋二三遍以後的淡薄灰水還有別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