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醉夢之期(第2/6頁)

由雒於仁疏可見帝之昏惰。申時行遇事遷就,以成其過。留中之例開,言路無所施其匡救,於是廟堂爭議,與君國不生效力,惟在臣僚間自為恩怨,朋黨分歧,言論厖雜,任事者無所措手。其始公卿仰台諫之鼻息,其後清室日強,邊氛日棘,而封疆之將帥亦顛躓於黨論之交轟,其習慣皆此時所釀成也。時行、錫爵諸人,及身不見覆敗,坐享太平宰相之榮,此皆祖宗所貽之澤。而萬歷一朝之遺殃,則雖有賢子孫且不易振刷,況重以至愚極不肖來承其後,猶必數十年而後亡,則明初之綱紀,毀壞亦正不易也。當時政局,莫善於宋糸熏之論,《明史·糸熏傳》:“石星代糸熏為戶部,事在萬歷十八年三月。語糸熏曰:‘某郡有羨余可濟國用。’糸熏曰:‘朝廷錢谷,寧積久不用,勿使搜括無余,主上知物力充羨,則侈心生矣。’星憮然。有郎言漕糧宜改折。糸熏曰:‘寧紅朽,不可匱絀,一旦不繼,何所措手?’中外陳奏,帝多不省,或直言指斥,輒曰:‘此沽名耳。’不罪。於慎行稱帝寬大,糸熏愀然曰:‘言官極論得失,要使人主動心,縱罪及言官,上意猶有所儆省,概置勿問,則如痿痹不可療矣。’後果如其言。”

帝既不視朝,不禦講筵,不親郊廟,不批答章疏,中外缺官亦不補。二十四年七月,吏部尚書孫丕揚言:“數月以來。廷推擱矣,行取停矣,年例廢矣。諸臣中或以功高優敘,或以資深量遷,或服闋而除補,或覆題而注授,其生平素履原不在擯棄之列者,乞體因政設官之意,念國步多事之時,將近日推補官員章疏簡發,間有注擬未當,亦乞明示別推酌補。”疏人不報。是時外官亦多缺不補,禦史王以時奏言:“地方缺官之害,藩司、臬司等官,職掌各有攸司,每遇員缺,則撫按必擇近便者一人使之攝理,職錢谷而攝軍屯,職兵戎而攝鹽馬,夙昔未能嫻習,旦夕豈能旁通?顛末未暇究心,晷刻難於判發。聰明少有未遍,寧免乖違;才力稍有不同,輒形愆謬。舞文者乘此弄其機械,玩法者借以恣其侵漁。文移之往來,獄訟之聽斷,近者數十裏,遠者數百裏,又遠者千有余裏,道路奔走,歲月牽纏,費用不支,勞苦勿恤。或鬻賣其妻子,而事尚未完;或轉死於溝洫,而冤莫可訴。司道缺官,廢事病民,其為害既如此。至於郡縣守令,最為親民,民之倚命於守令,不啻赤子於其乳母,使郡縣而可缺官,則是赤子而可斷乳也;使守令而可使常署攝,則是赤子而可終歲寄養也。蓋專官如柙櫝之典守,故任勞怨而不辭;攝職若傳舍之經過,誰肯竭心力以從事?乞行推補。”亦不報。

萬歷間官缺不補之事,略類敘之,則如三十年十二月,大學士沈一貫奏禦史巡差缺員。時天下禦史巡行諸差務凡十有三處,至是缺其九。一貫等奏請遣禦史分往受事,庶監察有所責成,而綱紀可振。不報。明年正月,復營乾清、坤寧兩宮,二十四年三月兩宮災。輔臣人視工程,乃得見帝,因亟言巡漕巡倉二差,及河南、陜西巡撫缺應補授差遣。三月,吏部奏天下郡守缺員。不報。時郡守缺者幾十之五。是時兩北六卿正貳亦多缺不補。三十二年二月壬寅,閣臣請補司道郡守及遣巡方禦史。不報。沈一貫擬各禦史敕以上。不省。四月,一貫等上疏催補科道,行取考選吳道行等四員,熊嗚夏等三員,散館題授王元翰等八員。不報。三十四年二月,大學士沈鯉、朱賡請補六部大僚,言:“臣昨同文武百官齊赴文華門候駕,見二品班內,止戶部尚書趙世卿一員,其余尚書、左右侍郎,員缺甚多,官聯廢闕,一至於此,政務叢脞,誰為修明?理亂所關,良非細故。乞於前後會推人數內,亟賜點用,以慰中外之望。”不省。四十五年二月,大學士方從哲、吳道南言:“今早人朝,有百余人,群聚長安門外,環跪號訴,詢為鎮撫司監犯家屬,言:‘本司理刑缺官,無人問斷,監禁日久,死亡相繼。’是有罪者不得速正厥法,無辜者不得早雪其冤。乞即簡補問官,以便審錄。”不省。

官缺不補,而求去宦者亦無得請之路。三十五年正月,給事中翁憲祥言:“撫按官解任宜俟命,不宜聽其自去。”不報。據《憲祥本傳》:“江西巡撫許弘綱以父憂徑歸,廣西巡撫楊芳亦以憂乞免代。憲祥極言非制,弘綱貶官,芳亦被責。”據《傳》以證《紀》之言不報,亦非終不報,不候代者斯時尚有處分也。三十七年《本紀》書:“九月癸卯,左都禦史詹沂封印自去。”三十九年又書:“十月丁卯,戶部尚書趙世卿拜疏自去。”四十年又書:“二月癸未,吏部尚書孫丕揚拜疏自去。九月庚戌,大學士李廷機拜疏自去。”四十一年又書:“七月甲子,兵部尚書掌都察院事孫瑋拜疏自去。九月庚辰,吏部尚書趙煥拜疏自去。”四十二年又書:“八月甲午,禮部右侍郎孫慎行拜疏自去。”然則其先猶以巡撫不俟代而貶與乞免代而被責,其繼則閣部大臣相率拜疏自去矣。未去之先,章必數十上而不報,遂以拜疏自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