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編 中國國民性演變歷程 第十章 鐵騎踏斷民族脊梁(第3/5頁)

唐代流氓,亦如唐代其他事物一樣,作風鮮明,明火執仗:“或危帽散衣,擊大球,屍官道,車馬不敢前。”戴著高帽,散著衫袍,在街上或擊球或橫臥,行人車馬不敢上前。他們大多繡著“文身”招搖過市:“率髡而膚劄,備眾物形狀,恃諸軍張拳強劫,至有以蛇集酒家,捉羊胛擊人者。”其中有一喚張幹者,在左膊刺上“生不怕京兆尹”,在右膊刺上“死不畏閻羅王”。

隨著宋代市民社會的興起,流氓階級迅速發展壯大,成為市井之中的重要角色。不過,從宋代開始,隨著專制統治的細密化,流氓階層的集體性格也發生了重大變化:他們很少再公然挑戰國家權力,而是越來越傾向以欺詐手段生存。流氓文化中的豪氣率性越來越少,流氓們變得越來越肮臟和油滑。在宋代,流氓的奸騙、訛詐、乞賴、放刁等各種巧取行為激增。史籍中有大量關於宋代流氓欺詐花樣的記載:

浩穰之區,人物盛夥,遊手奸黯,實繁有徒。有所謂美人局(以娼優為姬妾,誘引少年為事)、櫃坊賭局(以博戲、關撲結黨手法騙錢)、水功德局(以求官、覓舉、恩澤、遷轉、訟事、交易等為名,假借聲勢,脫漏財物),不一而足。又有賣買物貨,以偽易真,至以紙為衣、銅鉛為金銀、土木為香藥,變換如神,謂之“白日賊”。若之地,則有剪脫衣囊環佩者,謂之“覓貼兒”。其他穿窬肢篋,各有稱首。以至頑徒,如攔路虎、九條龍之徒,尤為市井之害。(宋·周密:《武林舊事》卷六“遊手”條)

元代則是社會整體流氓化的起步期,元代流氓化最引人注目的特點是流氓進入了官場。越來越多的漢人走不了正路就走邪路。既然無法抗爭,他們就選擇了攀附。按照規定,漢人和南人不能充任怯薛(禁衛軍),但因為怯薛享有種種特權,漢人千方百計鉆營其間:一些人“但挾重資有梯援投門下,便可報名字,請糧草,獲賞賜,皆名曰怯薛歹”。“屠沽、下隸、市井小人,及商賈之流,軍卒之末,甚而倡優、奴賤之輩,皆得以涉跡宮禁。又有一等流官胥吏,經斷不敘,無所容身,則夤緣(攀附巴結)投入,以圖升轉。趨者既多,歲增一歲,久而不戢,何有窮已。”

有些漢人假冒成蒙古、色目人,來獵取一官半職。他們起蒙古、色目名字,效仿蒙古、色目人生活習慣。元時有人說:“精銓選之本,在於嚴族屬之分;以尊吾國人……今之女真、河西,明有著令,而自混色目;北庭族屬鄰於近似,而均視蒙古,乘堅驅良,並列通顯。蓋我國人天性渾厚,不自標榜,愚恐數百年之後,求麟趾之公姓,不可復別異矣。”也就是說,元代政治本來是以嚴格的種族區分為原則的。但北方的女真人和漢人卻經常冒充色目人,更有許多北方部族也被視為蒙古人,得以混入上流社會。如果這樣下去,數百年之後,就分不清真蒙古和假蒙古了。

漢人冒充蒙古人充當達魯花赤(地方、軍隊和官銜的最大監治長官)的現象,成了元朝政治中一個難以處理的痼疾。元代統治者三令五申,嚴禁和革罷漢人、南人、女直、契丹人充達魯花赤者,反復多次,也沒什麽明顯效果。那些冒充怯薛、達魯花赤的漢人,大多是市井無賴,本身素質低下,一旦當官,則明目張膽,顛倒黑白,不顧廉恥,拼命撈錢,官場風氣更加腐敗。

元代流氓化的另一個重要特點是,流氓階層與專制權力高度結合,變成了專制權力的打手和工具。能當上官的絕頂聰明之人畢竟是少數。更多的人,選擇攀附於官員和權貴腳下,為他們驅使,替他們辦事,於是出現了一個特殊的土豪惡棍階層。在他們之下,則是以撈點殘渣剩飯為生的充當打手的無賴流氓。《元典章》說:“一等驟富豪霸之家,內有曾充官吏者,亦有曾充軍役雜職者,亦有潑皮兇頑,皆非良善。以強淩弱,以眾害寡,妄興橫事,羅摭平民,騙其家貨,奪占妻女,甚則傷害性命,不可勝言,交結官府,視同一家,小民既受其欺,有司亦為所侮。非理害民,從其奸惡……”就是說,那些最有權勢的大戶,家裏都養著當過官吏或者做過軍人的幫閑,還有潑皮兇頑之人。這些人專門以強淩弱,騙人家財,奪人妻女,做盡壞事。

元代“權豪勢要”驅使流氓為非作歹的記錄比比皆是。“至元二十年十一月二十日,中書省奏:哈剌章富強官豪勢要人每根底放利錢呵,限滿時將、孩兒、女孩兒兒女拖將去,面皮上刺著印子做奴婢……”就是說,權貴們以流氓打手為幫手,放高利貸,到期還不上,就將人家的媳婦兒女面上刺字,充作奴婢。“紅貼糧者,成宗大德五年始行。初,賑糶糧多為豪強嗜利之徒,用計巧取,弗能周及貧民……”朝廷本來制定了周濟貧民的政策,結果這些糧食都被豪強流氓們用歪門邪道弄走了。“諸豪橫輒誣平人為盜,捕其夫婦男女,於私家拷訊監禁,非理淩虐者……”他們誣良為盜,私設公堂,嚴刑逼供,肆意淩虐。因此社會混亂,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元代的潑皮無賴是如此之多,以至元朝皇帝不得不專門命人研究對潑皮無賴橫行的處理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