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十八摸》(第2/4頁)

再後來,劉京偉的大奔裏沒有姑娘香水味了,劉京偉歡快地對我說:“你知道現在最牛逼的是什麽嗎?是雇哈佛大學畢業的MBA。我把姑娘們都打發了,雇了三個今年剛從哈佛大學畢業的MBA。一個原來是人民銀行的,一個原來是華爾街的,一個原來是中化的。每人一年十萬美金,包吃包住,還比包姑娘省錢,但是更牛逼。他們英文說得可好了,跟大眼兒金魚吐泡似的,我都聽不懂。還會用電腦,Excel,叭叭一算就知道我三年掙多少錢,叭叭再算就知道我值多少錢,我這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值多少錢。牛逼吧?”

還沒等到我帶他去翰海拍賣會看半米長的紅山玉龍形鉤,劉京偉就死在浴缸裏,所以他人生最後的牛逼是雇了三個從哈佛大學畢業的MBA。

我們中學的操場朝東,迎著太陽,有十幾棵高大的白楊樹。一男一女領操,站在領操台上,表情莊重,動作標準,在音樂聲中帶領大家做廣播體操。領操是個要求很嚴格的任務,動作不好,長得不好,思想不好都不行。我們中學的領操員裏,出了好幾個歌星影星體育明星,張國棟老說,誰誰誰和誰誰誰的屁股是我從小一天天看著大起來的,現在牛什麽。翠兒從非洲寫信來,說她沒能在中國混成大明星,都是因為跟我和劉京偉、張國棟等人混在一起,所以教導主任認定她思想不好,所以沒能當上領操員,所以形體訓練的幼功薄弱,所以新銳導演看見她除了想上床沒有其他創作欲望,所以沒有揚名立腕兒,所以沒能老大嫁個中國大款。總之,她的一輩子都是我害的,我欠她一打兒中國大款。這是後話。

由於女生個子矮,被安排在男生前面,這使我們大感寬慰。這時間的男孩,瘋長。瘋長的東西大多粗糙,這時候的男孩沒法看。從兒時拖起的鼻涕還沒有幹,不軟不硬的胡須就從嘴唇裏蔓出來。仿佛驚蜇一聲雷後,各種蟲類紛紛開始騷擾人類,不知哪天身子裏一聲驚雷,五顏六色的疥包從臉上湧出,紅的,白的,黃的,紫的,奪人眼目。在雨後的竹林,可以聽見竹子拔節的聲音,這時候的男孩,有時一覺兒醒來,會發現褲子短了一截。所以這時候會過日子的媽媽們拒絕給兒子置辦任何體面的行頭,於是難看的人與難看的裝備得到統一。相反,女孩子們卻一天天瑩潤起來。春花上頰,春桃脹胸,心中不清不楚的秘密再將周身籠罩神秘。所以這時候的媽媽們一面暗示女孩男人的兇險無聊以及自己要潔身自好,一方面教導女兒對顏色的品味以及衣服搭配,作為將來勾引男人的理論指導。這時候的女孩個個可看。即使最醜的姑娘也有動人的時候。

我和劉京偉、張國棟站在後面,前面是十點鐘的太陽,一排白楊樹,和十幾排女生。音樂響起來,太陽光灑下來,風吹過來,女生們的胳膊擡起來,腿踢起來。早晨的陽光透過她們的頭發,頭發變成紅褐色的,陽光透過她們的身體,身體變成隱約透明,只有肌膚的部分更透些,有骨有肉的部分更暗些。仿佛強光透射下的紅山古玉,最透的是青黃的原玉質,然後是玉質裏隱白花,然後是粉筆狀鈣化,然後是蛀點和蝕斑。後來的後來,我在老流氓孔建國的教導下玩玉。老流氓孔建國說:“你早上睡醒之後,摸摸下身,如果已經不是一柱擎天了,說明你的真陽已經不足。有些人在三十發現,有些人四十。這時候,你對真善美的興趣就應該從姑娘轉到玉。處女是新玉新工,賊光紮眼。二十幾歲是清初件,康乾盛世呀。三十幾歲是宋元明,‘明大粗’。四十來歲是商周古玉,鉛華洗盡,沒有一絲火氣,美呀。玉好像姑娘,也需要陪,需要珍愛,需要一日三摸搓,可以戴,可以顯擺,可以放進被窩兒。玉比姑娘好,不離不棄,不會逼你一夜三舉,還可以洗洗留給兒子。算了算了,別老想著朱裳和翠兒了,昨天我在古玩城小崔那兒看見一個商早期的圓雕玉虎,青玉,十多個厘米長,沁色美極了,太少見了,圖譜上有片兒的,夠上拍賣會進博物館的。準備幾萬塊錢,咱們明天把它拿下。”我說:“是流氓就要有流氓樣子,不要擺出文化先鋒、搖滾英雄的樣子。”我每回想起中學操場上,在陽光照耀下一排排隱約透明的如玉的女生的身體,就想起我初玩玉的時候,老流氓孔建國反復罵我的話:“不要老拿你的大油手在玉上摸來摸去,玉會汙的,汙了就再也幹凈不了了。真正的盤玉,是戴在身邊,用身子煨著,用腦子想著,把你意淫文字的功夫用到這兒來,一兩個星期用熱水泡一下,用粗白布擦。不要老拿你大油手摸,糟踐好東西。”我想不清楚,我上中學的時候,老流氓孔建國為什麽沒有教給我這些生活的道理,應該像對待玉一樣去對待姑娘,不要用我的大油手。或許那時候,他自己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