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逝水移川懷禹績醇醪結客感朋誼(第3/7頁)

韓佩瑛正自浮想聯翩之際,只見兩個夥計,已經把酒菜端來。一個端來的是她原來所點的鹵牛肉和半只燒雞與一壺汾酒,另一個端的卻是一尾鯉魚和四式精致的小菜。這四式小菜是櫻桃奶酪、鳳肝鹿脯、獐腿拌雞絲和翡翠羹。四式小菜色香味樣樣俱全,韓佩瑛家裏是講究飲食的,一見這四式小菜,就知道不知費了廚子多少心思!

可是這都並不是韓佩瑛所點的菜,如今給她端來,韓佩瑛當然大為詫異!

夥計把酒菜一一擺上桌子,一面說道:“翡翠羹要趁熱喝的好。鳳肝脯和獐腿拌雞絲是送酒的小菜,但做起來可是很費功夫,是小店的大司務特地為你老動手做的。櫻桃奶酪留到喝完了酒才吃,有解膩醒酒之功。這尾鯉魚是剛從黃河打上來的,嘿嘿,我們這兒的黃河鯉魚也還有點小小的名氣。你老嘗嘗,看滿意不滿意?”這夥計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篇,就像獻寶似的,生怕韓佩瑛不懂這幾樣名貴的食物,辜負了他們的苦心烹調,另一個夥計笑道:“三哥,你這不變成了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了嗎?別叫客人笑甩了牙啦!”

韓佩瑛道:“可是這幾樣菜都不是我點的呀!”夥計一瞧,客人非但沒有笑,反而是板起臉了。

夥計怔了一怔,擡眼向那三綹長須老者望去,老者點了點頭,似是有所暗示,叫他但說無妨。夥計得了暗示,躬腰說道:“這幾式小菜是西座這位老先生吩咐小店孝敬你老的。”

韓佩瑛淡淡地說道:“我為什麽要受你們的孝敬,拿回去!”

夥計吃了一驚,連忙搖手道:“不,不,不!這是付了錢的,我們怎好拿回去?”看他的神氣,似乎不僅是為了酒店的規矩,而是恐怕韓佩瑛不受,那老者會責怪他。

那老者站了起來,說道:“兄台初到此地,恐怕不大熟悉這間酒樓的名菜,是以小老兒不揣冒昧,越俎代庖,替兄台點菜。一點小意思,實在不成敬意,請兄台賞面。”

韓佩瑛道:“我與老先生素不相識,老先生因何請客?”

老者笑道:“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難得與兄台相遇,又何必曾相識呢?嘿,嘿,小老兒借花獻佛,敬兄台一杯。”他偌大一把年紀,卻口口聲聲尊韓佩瑛為“兄台”,聽來很是有點滑稽,但也顯出了他對韓佩瑛的尊敬。韓佩瑛心想:“莫非他還未知道我是個女子?看他的神氣,倒不像是對我含有惡意。”

心念未已,那老者已經把酒杯端了起來,韓佩瑛只道他是要“先幹為敬”,正自躊躇與不與他幹杯,不料那老者把一杯斟得滿滿的酒,忽地向韓佩瑛這張桌子飛來,韓佩瑛這才知道他是借敬酒為名,炫耀功夫。

韓佩瑛不動聲色,看他功夫怎樣。只見那杯酒緩緩飛來,剛好落在她的面前,平平穩穩的就像旁邊的夥計端上桌子似的,滿滿的一杯酒,一滴也沒濺出。

韓佩瑛暗吃一驚,心想:“這百步傳杯的功夫確是不凡,我倒是不可小視他了。”當下拿起酒杯,說道:“不敢當。長者為尊,應該是我先敬老先生才對。”說罷,伸出左手食指在酒杯上一彈,酒杯又向那老者飛了過去。

韓佩瑛用上了家傳的“彈指神通”功夫,酒杯宛似離弦之箭,去勢甚急。老者一看來勢,就知這酒杯是向他面門飛來,不會落在桌子上的。

酒杯是盛滿酒的,老者要接下這一杯酒不難,難的是在接杯之時,不能讓杯中的酒濺出,否則就是輸了招了。

老者見韓佩瑛使出這手功夫,心裏又驚又喜,想道:“這一定是我們幫主所要巴結的那個女娃兒了。”他喜的是沒認錯了人,但卻有點害怕不能滴酒不濺地接下這一杯酒,失了面子。

老者正在聚精會神,準備接下這一杯酒,忽地有個人剛好走上來,一伸手就把這一杯酒接了過去,說道:“你們推來讓去,都不肯喝,那就讓我喝了吧。”一張口把這杯酒喝得幹幹凈凈,沒有濺出半點。

這一下兩張桌子上的人都是大吃一驚,韓佩瑛尤其驚詫。原來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在小巷裏那個背著煤簍,碰了她一下的那個小廝,也即是她渡河之時所見的那個少年舟子。

這小廝仍然是穿著那身肮臟的衣服,臉上的煤灰也沒有洗擦幹凈。

和三綹長須的老者同坐一桌的那個禿頭漢子怔了一怔,滿面怒容地站了起來,喝道:“你是什麽人,來這裏做什麽?出去,出去!”話猶未了,就使勁的向那小廝一推。

那小廝一個烏龜縮頭,閃開了禿頭漢子一推,躲到了韓佩瑛的身邊,說道:“豈有此理,這裏是酒樓,誰都可以來喝酒的,你管得著我是什麽人?”

酒店的夥計肉眼不識高人,見這小廝一身肮臟的衣裳,不禁皺起了眉頭,說道:“話說得不錯,可是也得有錢才能喝酒的。”小廝叫道:“哈,原來你是看不起我,你準知道我是沒錢麽?”一面說一面作出賭氣掏錢的模樣,忽地哎喲一聲說道:“糟糕,糟糕,我當真是忘記帶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