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陳一銘碰到了茭白臟得看不出顏色的褲腰。他見過數不清的青澀面孔, 處理過數不清的十八九歲男孩。

那都是被董事長看上,又扔掉的發泄口。

陳一鳴不是個心軟的人,他不是, 他也沒有善心。

指尖下的人沒在顫抖,肌肉都是軟的, 打過藥了,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他就像個死物,心口的起伏都似乎沒了。

可他攥著什麽,攥得臟兮兮的指骨泄出一絲青白。那是他活著的唯一一個強烈特征。

一個在黑夜行走的人, 需要有個東西讓自己抓住。

手裏剛好有, 就抓著了。

陳一銘拽下指間的布料,入眼是一片無法分辨出什麽是什麽的臟汙,一股股的臭味朝他撲來。他早死早解脫一般,閉眼附了上去。

“等等。”沈寄出聲。

陳一銘以為董事長改變了主意,他剛要松口氣,卻見茭白病白的唇扯了扯, 弧度極其細微, 透著嘲諷。

兩秒後,陳一銘聽到董事長吩咐一個保鏢什麽, 那人很快回來, 拎著一桶冰水。

陳一銘再去看茭白, 發現他唇邊的弧度還在。陳一銘的後背竄上一絲涼意,有時候,某個瞬間, 他會生出一種怪異的想法,譬如此時此刻。

他會懷疑,茭白比他還要了解董事長。

不止董事長, 還有其他人,很多人,茭白都了解,他就像是一個……

知道這個世界結局走向的觀眾,看著他們在人生的舞台上完成一場又一場演出,成功或失敗,遺憾或盡興。偶爾說上一兩句評語,更多的是“哈,又有戲看了”。

就算觀眾被拉上舞台,分配了角色,卻依然格格不入,也還是和他們處在兩個層面。

“嘩——”

冰涼的水珠濺到陳一銘臉上,他回了神,看著董事長將那桶冰水全部倒在了茭白身上,厭惡至極地說上一句,“太臟了,洗洗。”

陳一銘的思緒又回到前一個問題上面,這一年下來,連他都感覺到了茭白的另類,董事長跟茭白接觸得次數比他多很多,不可能毫無感想。

哪怕那樣的感受只是錯覺,就是個錯覺,也令人忌憚,驚悚。

茭白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

陳一銘看了眼躺在水裏,露出青青紫紫臉頰的茭白,再次靠上去。

這樣的人,生命黑暗,靈魂有光,被他注意,吸引,被他挑起喜怒哀樂,為他變得不正常,這都很正常。

比起精美陽光房裏的名貴花種,

生在不見光的濕爛泥裏,長在惡劣環境下,幹巴巴又紮手,歷經多次風雪摧殘的蘆葦搖曳起來,更容易驚艷視覺,震撼靈魂。

.

“陳……助理……”

一直一動不動的茭白從幹裂的唇間溢出聲音。

陳一銘頓住。

“把我……翻過去……”茭白看著他,斷斷續續地用氣聲說,“別直接……先……摸摸我……”

他發不出實音,只是用虛弱的氣音,一遍遍地重復著那三個字“摸摸我”。

陳一銘蹙了蹙眉,把茭白撈起來,讓他趴著,手撫上去。

茭白傷得比貨船上還要重,那次是他自虐,都是皮外傷,這次是古早狗血味純正的沈寄下的手。他全身不知道有多少處骨折,內臟也受傷了,嘔了多次血。

吊著一口氣。

根本不是還要不要護花的事,那方面考慮不上,是生命之火已經燃到了盡頭。

這時候的茭白,就算無法就醫,他也只能靜靜躺著,怎麽都不適合接受人生的初次風暴。

陳一銘可能才剛開始,茭白就死了。

更何況,沈寄還沒給陳一銘任何協助工具,要硬來。

茭白趴在地上,由著陳一銘隔著濕衣服,生疏地摸他冷青後背,他昏沉的眼睛看著沈寄的方位,盡管都不怎麽對焦了,他還是沒閉上眼,就那麽看著。

他這口氣一旦斷掉,便會是這樣,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青年眼裏的恨安靜又猛烈,他就趴在水泥地上,卻像是蒙著一層神秘的紗障。

狼狽被遮去,臟汙被遮去,腐爛被遮去,脆弱被遮去,病態被遮去。

一切都變得模糊。模糊而波瀾壯闊。

幾個保鏢都看著他。

青年濕透的上衣被撈上去一些,瘦得皮包骨的背出現在燈光下,到處都是淤青,大塊小塊的,遍布他的整個背部骨骼皮肉。

那些淤青順著他細得猶如一根殘竹的腰而上,爬過他節節突起的脊骨,沖進他濕淋淋的肩胛骨。

就在這時,燈滅掉,黑暗降臨。

幾個保鏢的感官被放大,他們是刀口上的人,不是同性戀,沒功夫談情說愛,最多就是花個錢找人紓解一下,買賣而已,簡簡單單。

這時他們聞著潮濕的水腥味道,想起那一片背,竟然被勾出了原始的施虐欲。

幾個保票還沒怎麽樣,便聽主子發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