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海上張騫

陸鎮和覺明師太離開雪峰寺回到南京,已經好幾個月了。覺明師太回到莫愁湖畔的萼梅庵,發現經過許多大風大浪之後,萼梅庵在她的大弟子代理住持之下,庵裏管得井井有條,香客信女絡繹不絕。她便擇個吉日,焚香沐浴,在菩薩前將住持的衣缽傳給了大弟子。

覺明告示眾弟子,自己一人一缽雲遊四海,一年後歸來。實際上覺明乃是奉軍師方冀之命,走遍大江南北昔日明教興旺之地,暗訪明教的殘余部眾,同時試著在基層民間宣揚明教教義,重新吸收教徒。

陸鎮回到秦淮河,在蘆葦深處找到他的小漁舟,一笠一蓑,兩槳一竿,出現在秦淮河上。河上老相識的船夫、漁夫見他失蹤數年突然回來,而他打扮模樣就和從前一模一樣,似乎什麽也沒發生,無不又驚又喜,爭相問他別後情形。陸鎮只淡淡地說,家鄉傳來消息,說他失蹤多年的老哥哥又回來了,他不過回去和老哥會面,一敘多年不見的親情,別無他事。眾人雖感故事太過平淡,有些失望,但反而有機會將這段時間京師發生的大事加油添醬地說給陸鎮聽,尤其是有關建文皇帝生死之謎的各種傳言,七嘴八舌盡情渲染。陸鎮聽來但覺匪夷所思,對民間的想像力及創造力實感佩服。

在玄武湖的岸邊,陸鎮找到了石世駒。石世駒告訴陸鎮一個消息:“這一年來,南京在龍江關的造船廠搞超大的造船計畫,聽說從外地征來了四五百戶各種造船的好手,大凡船木、梭、櫓、索、鐵、纜……各匠無不俱全,有人見著八尺長的四爪大銅錨和三丈多長的舵杆從廠外運入。看樣子朱棣要造一批巨艦,建一支超大的船隊出海,此事與尋找大師父不知有沒有關系?”

陸鎮聽了,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一輩子在水上討生活,卻不曾聽說這等規模的船艦,但石世駒言之鑿鑿,他不得不信,思之再三後道:“聽秦淮河上的那些老油子說,最近有關建文帝逃亡海外的傳聞喧囂四起,這事肯定與大師父有關;但若說為了追捕一個人,而建造如此龐大的艦隊,卻也說不過去。朱棣這廝定然還有別的花樣在裏面。”

石世駒頗有見識,聞言也表同意,又道:“前幾日聽弟兄說,數十艘大船已經造得差不多了,正在召募有水上實戰經驗的好手上船統領軍士。看來這支船隊不是商隊,倒像要去打仗似的。”

陸鎮又想了一陣,仍然不得要領,喃喃地道:“北疆還有蒙古人的殘部需要對付,南海又沒有什麽人作亂,應該不是為了打仗。若是為了要抓建文帝,最好的辦法是著武功高手上天下海去追捕,而不是動用千軍萬馬去辦差。大軍才出動,人已驚跑了,有個屁用?”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心頭,他對石世駒道:“有了。你方才說,他們在征求有實際水戰經驗的人上船帶領水師。嘿嘿,這豈不正好是我老陸的專長?待我去應征,索性上船去當個水師統領,進去臥底弄清楚朱棣到底在搞啥花樣。”

石世駒道:“陸爺,你以明教的身分加入官軍,是否有風險?”

陸鎮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教之事是朱元璋欠咱們的債,他媽的整個大明江山能有今天,明教是朱家的恩人,是朱家對不起明教。咱們不找朱棣報仇,乃是因為冤有頭,債有主,父債也不要子來還。朱棣現在求才之際,就算知道老子的來歷也不會對俺怎樣,放心,就憑俺……”他話未說完,石世駒搶著笑道:“就憑陸爺在鄱陽湖以寡敵眾,打敗陳友諒水師的經歷,也該幹個什麽總兵之類的官兒吧。”

陸鎮喜道:“不錯,總兵這頭銜好,它不算是行伍出身的正式職等,卻是個可實可虛的尊崇頭銜,最是適合俺的身分。”

石世駒正色道:“陸爺,你要玩真的?”陸鎮道:“當然玩真的,明日俺就去毛遂自薦,撈個總兵幹幹,順便打探一下朱棣以傾國之力打造航海艦隊,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也強似再回秦淮河去捉魚捕蝦。”

這時在東海上,鄭和在副手王景弘的陪同下,正在船樓上憑欄觀看士兵在甲板上操練。兩個統領率其屬下就水軍操典一絲不苟地演練一遍,都能做到迅速確實,達到起碼的要求,至於軍容士氣則各有一些差別及缺失。輪到陸鎮率領的二百兵士出場,鄭和聚精會神地觀看這個毛遂自薦、聲明非總兵不幹的“漁夫”,到底有多少本事。

陸鎮的兵士一分而為兩組,左右二舷各一百人,陸鎮交代操演項目為“敵艦近戰”。他一聲令下,只見兩舷的百人立刻分成五組,每組二十人,各就各位,操作不同的動作,有的負責操帆掌櫓,有的迅速占就弓箭手最佳位置,有的負責操作火銃,還有長槍手占據船弦要位,刀劍手埋伏艙下。這是準備當擋不住敵艦時,一旦敵軍躍上我艦便可做肉搏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