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與子共穴相扶將(第5/15頁)

小昭道:“好,我再唱一段。”左手的五根手指在石上輕輕按捺,唱了起來:

“展放愁眉,休爭閑氣。今日容顏,老於昨日。古往今來,盡須如此,管他賢的愚的,貧的和富的。

“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歲光陰,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曲中辭意豁達,顯是個飽經憂患、看破了世情之人的胸懷,和小昭的如花年華殊不相稱,自也是她聽旁人唱過,因而記下了。張無忌年紀雖輕,十年來卻是艱苦備嘗,今日困處山腹,眼見已無生理,咀嚼曲中“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那兩句,不禁魂為之銷。所謂“那一日”,自是身死命喪的“那一日”。他以前面臨生死關頭,已不知凡幾,但從前或生或死,都不牽累別人,這一次不但拉了一個小昭陪葬,而且明教的存毀,楊逍、楊不悔諸人的安危、義父謝遜和圓真之間的深仇,都和他有關,實在是不想就此便死。

他站起身來,又去推那石門,只覺體內真氣流轉,似乎積蓄著無窮無盡的力氣,可是偏偏使不出來,就似滿江洪水給一條長堤攔住了,無法宣泄。

他試了三次,頹然而廢,只見小昭又已割破了手指,用鮮血塗在那張羊皮之上,說道:“張公子,你來練一練乾坤大挪移心法,好不好?說不定你聰明過人,一下子便練會了。”

張無忌笑道:“明教的前任教主們窮終身之功,也沒幾個練成的,他們既然當了教主,自是個個才智卓絕。我在旦夕之間,又怎能勝得過他們?”

小昭低聲唱道:“受用一朝,一朝便宜。便練一朝,也是好的。”

張無忌微微一笑,將羊皮接了過來,輕聲念誦,只見羊皮上所書,都是運氣導行、移宮使勁的法門,試一照行,竟是毫不費力的便做到了。見羊皮上寫著:“此第一層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心下大奇:“這有甚麽難處?何以要練七年才成?”

再接下去看第二層心法,依法施為,也是片刻真氣貫通,只覺十根手指之中,似乎有絲絲冷氣射出,但見其中注明:第二層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焉者十四年可成,如練至二十一年而無進展,則不可再練第三層,以防走火入魔,無可解救。

他又驚又喜,接著去看第三層練法。這時字跡已然隱晦,他正要取過匕首割自己的手指,小昭搶先用指血塗抹羊皮。張無忌邊讀邊練,第三層、第四層心法勢如破竹般便練成了。

小昭見他半邊臉孔脹得血紅,半邊臉頰卻發鐵青,心中微覺害怕,但見他神完氣足,雙眼精光炯炯,料知無礙。待見他讀罷第五層心法續練時,臉上忽青忽紅,臉上青時身子微顫,如墮寒冰;臉上紅時額頭汗如雨下。

小昭取出手帕,伸到他額上替他抹汗,手帕剛碰到他額角,突然間手臂一震,身子一仰,險些兒摔倒,張無忌站了起來,伸衣袖抹去汗水,一時之間不明其理,卻不知已然將這第五層心法練成了。

原來這“乾坤大挪移”心法,實則是運勁用力的一項極巧妙法門,根本的道理,在於發揮每人本身所蓄有的潛力,每人體內潛力原極龐大,只是平時使不出來,每逢火災等等緊急關頭,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往往能負千斤。張無忌練就九陽神功後,本身所蓄的力道已是當世無人能及,只是他未得高人指點,使不出來,這時一學到乾坤大挪移心法,體內潛力便如山洪突發,沛然莫之能禦。

這門心法所以難成,所以稍一不慎便致走火入魔,全由於運勁的法門復雜巧妙無比,而練功者卻無雄渾的內力與之相副。正如要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去揮舞百斤重的大鐵錘,錘法越是精微奧妙,越會將他自己打得頭破血流,腦漿迸裂,但若舞錘是個大力士,那便得其所哉了。以往練這心法之人,只因內力有限,勉強修習,變成心有余力不足。

昔日的明教各位教主都明白這其中關鍵所在,但既得身任教主,個個是堅毅不拔、不肯服輸之人,又有誰肯知難而退?大凡武學高手,都服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話,於是孜孜兀兀,竭力修習,殊不知人力有時而窮,一心想要“人定勝天”,結果往往飲恨而終。張無忌所以能在半日之間練成,而許多聰明才智、武學修為遠勝於他之人,竭數十年苦修而不能練成者,其間的分別,便在於一則內力有余,一則內力不足而已。

張無忌練到第五層後,只覺全身精神力氣無不指揮如意,欲發即發,欲收即收,一切全憑心意所之,周身百骸,當真說不出的舒服受用。這時他已忘了去推那石門,跟著便練第六層的心法,一個多時辰後,已練到第七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