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字作喪亂意仿徨(第4/9頁)

廳中黑沉沉地並無燈燭,便在此時,忽聽得砰的一聲響,大門竟然關上了。

張翠山心念一動,躍出大廳,只見大門已緊緊閉上,而且上了橫閂,顯是屋中有人。張翠山嘿嘿冷笑,心想:“鬧甚麽玄虛?”索性便大踏步闖進廳去。

一踏進廳門,只聽得前後左右風聲颯然,共有四人搶上圍攻。張翠山斜身躍開。黑暗中白光微閃,見這四人手中都拿兵刃。他一個左拗步,搶到了西首,右掌自左向右平平橫掃,拍的一聲,打在一人的太陽穴上,登時將那人擊暈,跟著左手自右上角斜揮左下角,擊中了另一人的腰肋。這兩下是“不”字訣的一橫一撇。他兩擊得手,左手直鉤,右拳砰的一“點”,四筆寫成了一個“不”字,登時將四名敵人盡數打倒。

他不知暗伏廳中忽施襲擊的敵手是何等樣人,因此出手並不沉重,每一招都只使上了三分勁力。第四個給他一“點”中拳的敵人退出幾步,喀喇一響,壓碎了一張紅木椅子,喝道:“你如此狠毒,下這等辣手,是男兒漢大丈夫便留下姓名。”張翠山笑道:“我若真施辣手,你哪裏還有命在?在下武當張翠山便是。”那人“咦”的一聲,似乎甚是驚異,說道:“你當真是武當派的張五……張五……銀鉤鐵劃張翠山?可不是冒名罷?”

張翠山微微一笑,伸手到腰間摸出兵刃,左手爛銀虎頭鉤,右手鑌鐵判官筆,兩件兵刃相交一擊,嗆啷啷一陣響亮,爆出幾點火花。

這火花一閃之間,張翠山已看清眼前跌倒的四人身穿黃色僧衣,原來都是和尚。那四個僧人中有兩個人面向著他,也見到了他的相貌。張翠山見這兩個僧人滿臉血汙,眼光中流露出極度的怨毒,真似恨不得食己之肉、寢己之皮一般,奇道:“四位大師是誰?”

只聽一個僧人叫道:“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報,走罷!”說著四僧站起身來,往外便走,其中一人腳步踉蹌,走了幾步,摔倒在地,想是給張翠山擊得重了。兩個僧人返身扶起,奔出廳外。

張翠山叫道:“四位慢走!甚麽血海……”話未說完,四個僧人已越墻而出。

張翠山覺得今晚之事大是蹊蹺,沉思半晌,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怎麽龍門鏢局之中竟埋伏著四個和尚?自己一進門便忽施突襲,又說甚麽“血海深仇”?心想:“此事只有詢問鏢局中人,方能釋此疑團。”提聲又問:“都總鏢頭在家麽?都總鏢頭在家麽?”大廳空曠,隱隱有回聲傳來,但鏢局中竟無一人答應。

他心道:“決不能都睡得死人一般。難道是怕了我,都躲了起來?又難道是人人出去避難,鏢局中沒了人?”當下從身邊取出火折晃亮了,見茶幾上放著一枝燭台,便點亮蠟燭,走向後堂,沒走得幾步,便見地下俯伏著一個女子,僵臥不動。張翠山叫道:“大姐,怎麽啦?”那女子仍是不動。張翠山扳起她肩頭,將燭台湊過去一照,不禁一聲驚呼。

只見這女子臉露笑容,但肌肉僵硬,早已死去多時。張翠山手指碰到她肩頭之時,已料到這女子或許已死,然而死人臉上竟是一副笑容,黑夜中鬥然見到,禁不住吃了一驚。他站直身子,只見左前柱子後又僵臥著一人,走過去一看,卻是個仆役打扮的老者,也是臉露傻笑,死在當地。

張翠山心中大奇,左手從腰間拔出虎頭鉤,右手高舉燭台,一步步的四下察看,但見東一個、西一個,裏裏外外,一共死了數十人,當真是屍橫遍地。恁大一座龍門鏢局,竟沒留下一個活口。張翠山行走江湖,生平慘酷的事也見了不少,但驀地裏見到這等殺滅滿門的情景,禁不住心下怦怦亂跳,只見自己映在墻上的影子不住抖動,原來手臂發戰,燭火搖晃,映照得影子也顫栗起來。

他橫鉤悄立,心中猛地想起了兩句話:“路上若有半分差池,我殺得你龍門鏢局滿門雞犬不留。”眼前龍門鏢局人人皆死,顯是因都大錦護送俞岱巖不力之故,尋思:“那人下此毒手,皆因三哥而起,由此推想,他該當是三哥極要好的朋友。此人本領既高出都大錦甚多,又知此行途中可能會遇上兇險,然則他何不親自送來武當?三哥仁俠正直,嫉惡如仇,又怎能和這等心如蛇蠍之人交上朋友?”越想疑團越多,舉步從西廳走出。燭光下只見兩個黃衣僧人,背靠墻壁,瞪視著自己露齒而笑。

張翠山急退兩步,按鉤喝道:“兩位在此何事?”只見兩個僧人一動也不動,這才醒悟,原來兩人也早死了,突然心下一涼,叫道:“啊喲,不好,血海深仇,血海深仇……”適才那四名僧人說甚麽“你如此狠毒,下這等辣手,是男兒漢大丈夫便留下姓名。”又說:“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報。”看來龍門鏢局這筆數十口的血債,都要寫在自己頭上了。當時自己不明就裏,不但親報姓名,還露出仗以成名的銀鉤鐵劃兵刃。那四名黃衣僧人卻是甚麽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