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字作喪亂意仿徨(第2/9頁)

他躍起身來,習練一遍,自覺揚波搏擊,雁飛雕振,延頸協翼,勢似淩雲,全身都是輕飄飄的,有如騰雲駕霧一般,最後一掌直劈,呼的一響,將自己的衣襟掃下一大片來。張翠山心下驚喜,驀回頭,只見日頭曬在東墻。他揉了揉眼睛,只怕看錯了,一定神之下,才知日已過午,原來潛心練功,不知不覺的已過了大半天。

張翠山伸袖抹額頭汗水,奔至俞岱巖房中,只見張三豐雙掌按住俞岱巖胸腹,正自運功替他療傷。張翠山出來一問,才知宋遠橋、張松溪、殷梨亭三人一早便去了,各人見他靜坐默想,都不來打擾他用功。龍門鏢局的一幹鏢師也已下山。張翠山這時全身衣履都浸濕了汗水,但急於師兄之仇,不及沐浴更衣,帶了隨身的兵刃衣服,拿了幾十兩銀子,又至俞岱巖房中,說道:“師父,弟子去了。”張三豐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意示鼓勵。

張翠山走近床邊,只見俞岱巖滿臉灰黑之氣,顴骨高聳,雙頰深陷,眼睛緊閉,除了鼻中尚在微微呼吸之外,直與死人無異。他心中酸痛,哽咽道:“三哥,我便粉身碎骨,也要為你報仇。”說著跪下向師父磕了個頭,掩面奔出。

他騎了那匹長腿青驄馬,疾下武當,這時天時已晚,只行了五十余裏天便黑了。他剛投店,天空烏雲密布,接著便下起傾盆大雨來。這一場雨越下越大,直落了一晚竟不停止。次日清晨起來,但見四下裏霧氣茫茫,耳中只聽到殺殺雨聲。張翠山向店家買了蓑衣笠帽,冒雨趕路。虧得那青驄馬極是神駿,大雨之中,道路泥濘滑溜,但仍是奔馳迅捷。

趕到老河口過漢水時,但見黃浪混濁,江流滾滾,水勢極是兇險,一過襄樊,便聽得道路傳言,說道下遊水溝決了堤,傷人無數。這一日來到宜城,只見水災的難民拖兒帶女的逃了上來,大雨兀自未止,人人淋得極是狼狽。

張翠山正行之間,只見前面有一行人騎馬趕路,鏢旗高揚,正是龍門鏢局的眾鏢師。張翠山催馬上前,掠過了鏢隊,回馬過來,攔在當路。

都大錦見是張翠山追到,心下驚惶,結結巴巴的道:“張……張五俠有何見教?”張翠山道:“水災的難民,都總鏢頭瞧見了麽?”都大錦沒料到他會問這句話,怔了一怔,道:“怎麽?”張翠山冷笑道:“要請善長仁翁,拿些黃金出來救濟災民啊。”都大錦臉上變色,道:“我們走鏢之人,在刀尖子上賣命混口飯吃,有甚麽力量賑濟救災?”張翠山低沉著嗓子道:“你把囊中那二千兩黃金,都給我拿出來。”都大錦手握刀柄,說道:“張五俠,你今日硬找上我姓都的了?”張翠山道:“不錯,我吃定你啦。”

祝史兩鏢頭各取兵刃,和都大錦並肩而立。張翠山仍是空著雙手,嘿嘿冷笑,說道:“都總鏢頭,你受人之祿,可曾忠人之事?這二千兩黃金,虧你有臉放在袋中。”

都大錦一張臉脹成了紫醬色,說道:“俞三俠不是已經到了武當山?當他交在我們手中之時,他早便身受重傷,這時候可也沒死。”張翠山大怒,喝道:“你還強辯,我俞三哥從臨安出來時,可是手足折斷麽?”都大錦默然。

史鏢頭插口道:“張五俠,你到底要怎樣,劃下道兒來罷。”張翠山道:“我要將你們的手骨腳骨折得寸寸斷絕。”這句話一出口,倏地躍起,飛身而前。史鏢頭舉棍欲擊,張翠山左手一揮一掠,使出新學的那套武功,卻是“天”字訣的一撇。史鏢頭棍棒脫手,倒撞下馬。祝鏢頭待要退縮,卻哪裏來得及?張翠山順手使出“天”字的一捺,手指掃中他腰肋,砰的一聲,將他連人帶鞍,摔出丈余。原來祝鏢頭雙足牢牢鉤在鞍鐙之中,但張翠山這一捺勁道淩厲之極,馬鞍下的肚帶給他一掃迸斷,祝鏢頭足不離鐙,卻跌得爬不起來。

都大錦見他出手如此矯捷,一驚之下,提韁催馬向前急沖。張翠山轉身吐氣,左拳送出,卻是“下”字訣的一直,拍的一聲,已擊中他的後心。都大錦身子一晃,他武功可比祝史二鏢頭高得多了,並不摔下馬來,惱怒之下,正欲下馬放對,突然間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他腳下一個踉蹌,吸一口氣,只覺胸口又有熱血湧上,雖是要強,卻也支持不住,雙膝一軟,坐倒在地。

鏢行中其余三名青年鏢師和眾趟子手只驚得目瞪口呆,哪敢上前相扶?

張翠山初時怒氣勃勃,原想把都大錦等一幹人個個手足折斷,出一口胸中惡氣,待見自己隨手一掌一拳,竟將三個鏢師打得如此狼狽,都大錦更身受重傷,不禁暗暗驚異,自己事先絲毫沒想到,這套新學的二十四字“倚天屠龍功”竟有如此巨大威力。心中這麽一喜,便不想再下辣手,說道:“姓都的,今日我手下容情,打到你這般地步,也就夠了。你把囊中的二千兩黃金,盡數取將出來救濟災民。我在暗中窺探,只要你留下一兩八錢,我拆了你的龍門鏢局,將你滿門殺得雞犬不留。”最後這兩句話是他聽都大錦轉述的,這時忽然想到,隨口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