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舐犢之情(第3/8頁)

石破天滿腹疑團:“她真是我媽媽?那麽從小養大我的媽媽,難道不是我媽媽?”

三人二騎,行了數裏,見道旁有所小廟。閔柔道:“咱們到廟裏去拜拜菩薩。”下馬走進廟門。石清和石破天也跟著進廟。石清素知妻子向來不信神佛,卻見她走進佛殿,在一尊如來佛像之前不住磕頭。他回頭向石破天瞧了一眼,心中突然湧起感激之情:“這孩兒雖然不肖,胡作非為,其實我愛他勝過自己性命。若有人要傷害於他,我寧可性命不要,也要護他周全。今日咱們父子團聚,老天菩薩,待我石清實是恩重。”雙膝一曲,也磕下頭去。

石破天站在一旁,只聽得閔柔低聲祝告:“如來佛保佑,但願我兒疾病早愈,他小時無知,幹下的罪孽,都由為娘的一身抵擋,一切責罰,都由為娘的來承受。千刀萬剮,甘受不辭,只求我兒今後重新做人,一生死災無難,平安喜樂。”

閔柔的祝禱聲音極低,只是口唇微動,但石破天內力既強,目明耳聰,自然而然的大勝常人,閔柔這些祝告之辭,每一個字都聽入了耳裏,胸中登時熱血上湧,心想:“她若不是親生我的媽媽,怎會對我如此好法?我一直不肯叫她‘媽媽’,當真是糊塗透頂了。”激動之下,撲上前去摟住了她的雙臂,叫道:“媽媽!媽媽!你真是我的媽媽。”

他先前的稱呼出於勉強,閔柔如何聽不出來?這時才聽到他出自內心的叫喚,回手也抱住了他,叫道:“我的苦命孩兒!”

石破天想起在荒山中和自己共處十多年的那個媽媽,雖然待自己不好,但母子倆相依為命了這許多年,總是割舍不下,忍不住又問:“那麽我從前那個媽媽呢?難道……難道她是騙我的麽?”閔柔輕撫他的頭發,道:“從前那個媽媽怎樣的,你說給娘聽。”石破天道:“她……她頭發有些白了,比你矮了半個頭。她不會武功,常常自己生氣,有時候向我幹瞪眼,常常打我罵我。”閔柔道:“她說是你媽媽,也叫你‘孩兒’?”石破天道:“不,她叫我‘狗雜種’!”

石清和閔柔心中都是一動:“這女人叫玉兒‘狗雜種’,自是心中恨極了咱夫婦,莫非……莫非是那個女人?”閔柔忙道:“那女子瓜子臉兒,皮膚很白,相貌很美,笑起來臉上有個酒窩兒,是不是?”石破天搖搖頭道:“不是,我那個媽媽臉蛋胖胖的,有些黃,有些黑,整天板起了臉,很少笑的,酒窩兒是甚麽?”

閔柔籲了口氣,說道:“原來不是她。孩兒,那晚在土地廟中,媽的劍尖不小心刺中了你,傷得怎樣?”石破天道:“傷勢很輕,過了幾天就好了。”閔柔又問:“你又怎樣逃脫白萬劍的手?咱們孩兒當真了不起,連‘氣寒西北’也拿他不住。”最後這兩句話是向石清說的,言下頗為得意。石清和白萬劍在土地廟中酣鬥千余招,對他劍法之精,心下好生欽佩,聽妻子這麽說,內心也自贊同,只道:“別太誇獎孩子,小心寵壞了他。”

石破天道:“不是我自己逃走的,是丁不三爺爺和叮叮當當救我的。”石清夫婦聽到丁不三名字,都是一凜,忙問究竟。這件事說來話長,石破天當下源源本本將丁不三和丁珰怎麽相救,丁不三怎麽要殺他,丁珰又怎麽教他擒拿手、怎麽將他拋出船去等情說了。

閔柔反問前事,石破天只得又述說如何和丁珰拜天地,如何在長樂幫總舵中為白萬劍所擒,回過來再說怎麽在長江中遇到史婆婆和阿繡,怎麽和丁不四比武,史婆婆怎麽在紫煙島上收他為金烏派的大弟子,怎麽見到飛魚幫的死屍船,怎麽和張三李四結拜,直說到大鬧鐵叉會、誤入上清觀為止。他當時遇到這些江湖奇士之時,一直便迷迷糊糊,不明其中原因,此時說來,自不免顛三倒四,但石清、閔柔逐項盤問,終於明白了十之八九。夫婦倆越來越是訝異,心頭也是越來越是沉重。

石清問到他怎會來到長樂幫。石破天便述說如何在摩天崖上練捉麻雀的功夫,又回述當年如何在燒餅鋪外蒙閔柔贈銀,如何見到謝煙客搶他夫婦的黑白雙劍,如何被謝煙客帶上高山。夫婦倆萬萬料想不到,當年侯監集上所見那個汙穢小丐竟然便是自己兒子,閔柔回想當年這小丐的淪落之狀,又是一陣心酸。

石清尋思:“按時日推算,咱們在侯監集相遇之時,正是這孩子從淩霄城中逃出不久。耿萬鐘他們怎會不認得?”想到此處,細細又看石中玉的面貌,當年侯監集上所見小丐形貌如何,記憶中已是甚為模糊,只記得他其時衣衫襤褸,滿臉泥汙,又想:“他自淩霄城中逃出來之後,一路乞食,面目汙穢,說不定又故意塗上些泥汙,以致耿萬鐘他們對面不識。我夫婦和他分別多年,小孩兒變得好快,自是更加認不出了。”問道:“那日在燒餅鋪外你見到耿萬鐘叔叔他們,心裏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