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舐犢之情

石破天一直怔怔的瞧著閔柔,滿腹都是疑團。閔柔雙目含淚,微笑道:“傻孩子,你……你不認得爹爹、媽媽了嗎?”張開雙臂,一把將他摟在懷裏。石破天自識人事以來,從未有人如此憐惜過他,心中也是激情充溢,不知說甚麽好,隔了半晌,才道:“他……石莊主是我爹爹嗎?我可不知道。不過……不過……你不是我媽媽,我正在找我媽媽。”

閔柔聽他不認自己,心頭一酸,險些又要掉下淚來,說道:“可憐的孩子,這也難怪得你……隔了這許多年,你連爹爹、媽媽也不認得了。你離開玄素莊時,頭頂只到媽心口,現今可長得比你爹爹還高了。你相貌模樣,果然也變了不少。那晚在土地廟中,若不是你爹娘先已得知你給白萬劍擒了去,乍見之下,說甚麽也不會認得你。”

石破天越聽越奇,但自己的母親臉孔黃腫,又比閔柔矮小得多,怎麽會認錯?囁嚅道:“石夫人,你認錯了人,我……我……我不是你們的兒子!”

閔柔轉頭向著石清,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顫聲道:“師哥,你瞧這孩子……”

石清一聽石破天不認父母,便自盤算:“這孩子甚工心計,他不認父母,定有深意。莫非他在淩霄城中闖下了大禍,在長樂幫中為非作歹,聲名狼藉,沒面目和父母相認?還是怕我們責罰?怕牽累了父母?”便問:“那麽你是不是長樂幫的石幫主?”

石破天道:“大家都說我是石幫主,其實我不是的,大家可都把我認錯了。”石清道:“那你叫甚麽名字?”石破天臉色迷惘,道:“我不知道。我娘便叫我‘狗雜種’。”

石清夫婦對望一眼,見石破天說得誠摯,實不似是故意欺瞞。石清向妻子使個眼色,兩人走出了十余步。石清低聲道:“這孩子到底是不是玉兒?咱們只打聽到玉兒做了長樂幫幫主,但一幫之主,哪能如此癡癡呆呆?”閔柔哽咽道:“玉兒離開爹娘身邊,已有十多年,孩子年紀一大,身材相貌千變萬化,可是……可是……我認定他是我的兒子。”石清沉吟道:“你心中毫無懷疑?”閔柔道:“懷疑是有的,但不知怎麽,我相信他……他是我們的孩兒。甚麽道理,我卻說不上來。”

石清突然想到一事,說道:“啊,有了,師妹,當日那小賤人動手害你那天……”

這是他夫婦倆的畢生恨事,兩人時刻不忘,卻是誰也不願提到,石清只說了個頭,便不再往下說。閔柔立時醒悟,道:“不錯,我跟他說去。”走到一塊大石之旁,坐了下來,向石破天招招手,道:“孩子,你過來,我有話說。”

石破天走到她的跟前,閔柔手指大石,要他坐在身側,說道:“孩子,那年你剛滿周歲不久,有個女賊來害你媽媽。你爹爹不在家,你媽剛生你弟弟還沒滿月,沒力氣跟那女賊對打。那女賊惡得很,不但要殺你媽媽,還要殺你,殺你弟弟。”

石破天驚道:“殺死了我沒有?”隨即失笑,說道:“我真糊塗,當然沒殺死我了。”

閔柔卻沒笑,繼續道:“媽媽左手抱著你,右手使劍拚命支持,那女賊武功很是了得,正在危急的關頭,你爹爹恰好趕回來了。那女賊發出三枚金錢標,兩枚給媽砸飛了,第三枚卻打在你的小屁股上,媽媽又急又疲,暈了過去。那女賊見到你爹爹,也就逃走,不料她心也真狠,逃走之時卻順手將你弟弟抱了去。你爹爹忙著救我,又怕她暗中伏下幫手,乘機害我,不敢遠追,再想那女賊……那女賊也不會真的害他兒子,不過將嬰兒抱去,嚇他一嚇。哪知道到得第三天上,那女賊竟將你弟弟的屍首送了回來,心窩中插了兩柄短劍。一柄是黑劍,一柄白劍,劍上還刻著你爹爹、媽媽的名字……”說到此處,已是淚如雨下。

石破天聽得也是義憤填膺,怒道:“這女賊當真可惡,小小孩子懂得甚麽,卻也下毒手將他害死。否則我有一個弟弟,豈不是好?石夫人,這件事我媽從來沒跟我說過。”

閔柔垂淚道:“孩子,難道你真將你親生的娘忘記了?我……我就是你娘啊。”

石破天凝視她的臉,緩緩搖頭,說道:“不是的。你認錯了人。”

閔柔道:“那日這女賊用金錢鏢在你左股上打了一鏢,你年紀雖然長大,這鏢痕決不會褪去,你解下小衣來瞧瞧罷。”

石破天道:“我……我……”想起自己肩頭有丁珰所咬的牙印,腿上有雪山派“廖師叔”所刺的六朵雪花劍印,都是自己早已忘得幹幹凈凈了的,一旦解衣檢視,卻清清楚楚的留在肌膚之上,此中情由,實是百思不得其解。石夫人說自己屁股上有金錢鏢的傷痕,只怕真的有這鏢印也未可知。他伸手隔衣摸自己左臀,似乎摸不到甚麽傷痕,只是有過兩次先例在,不免大有驚弓之意,臉上神色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