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舐犢之情(第2/8頁)

閔柔微笑道:“我是你親生的娘,不知給你換過多少屎布尿片,還怕甚麽醜?好罷,你給你爹爹瞧瞧。”說著轉過身子,走開幾步。石清道:“孩子,你解下褲子來自己瞧瞧。”

石破天伸手又隔衣摸了一下,覺得確是沒有傷疤,這才解開褲帶,褪下褲子,回頭瞧了一下,只見左臀之上果有一條七八分的傷痕。只是淡淡的極不明顯。一時之間,他心中驚駭無限,只覺天地都在旋轉,似乎自己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可是自己卻又一點也不知道,極度害怕之際,忍不住放聲大哭。

閔柔急忙轉身。石清向她點了點頭,意思說:“他確是玉兒。”

閔柔又是歡喜,又是難過,搶到他的身邊,將他摟在懷裏,流淚道:“玉兒,玉兒,不用害怕,便有天大的事,也有爹爹媽媽給你作主。”

石破天哭道:“從前的事,我甚麽都記不起來了。我不知道你是我媽媽,不知道他是我爹爹,不知道我屁股上有這麽一條傷疤。我不知道,甚麽都不知道……”

石清道:“你這深厚的內力,是哪裏學來的?”石破天搖頭道:“我不知道。”石清又問:“你這毒掌功夫,是這幾天中學到的,又是誰教你的?”石破天駭道:“沒人教我……我怎麽啦?甚麽都糊塗了。難道我真的便是石破天?石幫主?石……石……我姓石,是你們的兒子?”他嚇得臉無人色,雙手抓著褲頭,只是防褲子掉下去,卻忘了系上褲帶。

石清夫婦眼見他嚇成這個模樣,閔柔自是充滿了憐惜之情,不住輕撫他的頭頂,柔聲道:“玉兒,別怕,別怕!”石清也將這幾年的惱恨之心拋在一邊,尋思:“我曾見有人腦袋上受了重擊,或是身染大病之後,將前事忘得幹幹凈凈,聽說叫做甚麽‘離魂症’,極難治愈復原。難道……難道玉兒也是患了這項病症?”他心中的盤算一時不敢對妻子提起,不料閔柔卻也是在這般思量。夫妻倆你瞧著我,我瞧著你,不約而同的沖口而出:“離魂症!”

石清知道患上了這種病症的人,若加催逼,反致加深他的疾患,只有引逗誘導,慢慢助他回復記心,當下和顏悅色的道:“今日咱們骨肉重逢,實是不勝之喜,孩子,你肚子想必餓了,咱們到前面去買些酒飯吃。”

石破天卻仍是魂不守舍,問道:“我……我到底是誰?”

閔柔伸手去替他將褲腰折好,系上了褲帶,柔聲道:“孩兒,你有沒重重摔過一交,撞痛了腦袋?有沒和人動手,頭上給人打傷了?”石破天搖頭道:“沒有,沒有!”閔柔又問:“那麽這些年中,有沒生過重病?發過高燒?”

石破天道:“有啊!早幾個月前,我全身發燒,好似在一口大火爐中燒炙一般,後來又全身發冷,那天……那天,在荒山中暈了過去,從此就甚麽都不知道了。”

石清和閔柔探明了他的病源,心頭一喜,同時舒了口氣。閔柔緩緩的道:“孩兒,你不用害怕,你發燒發得厲害,把從前的事都忘記啦,慢慢的就會記起來。”

石破天將信將疑,問道:“那麽你真是我娘,石……石莊主是我爹爹?”閔柔道:“是啊,孩兒,你爹爹和我到處找你,天可憐見,讓我們一家三口,骨肉團圓。你……你怎不叫爹爹?”石破天深信閔柔決不會騙他,自己本來又無父親,略一遲疑,便向石清叫道:“爹爹!”石清微笑答應,道:“你叫媽媽。”

要他叫閔柔作娘,那可難得多了,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媽相貌和閔柔完全不同,數年前媽媽一去不返之時,她頭發已經灰白,絕非閔柔這般一頭烏絲,他媽媽性情暴戾,動不動張口便罵,伸手便打,哪有閔柔這麽溫文慈祥?但見閔柔滿臉企盼之色,等了一會,不聽他叫出聲來,眼眶已自紅了,不由得心中不忍,低聲叫道:“媽媽!”

閔柔大喜,伸臂將他摟在懷裏,叫道:“好孩兒,乖兒子!”珠淚滾滾而下。

石清的眼睛也有些濕潤,心想:憑這孩子在淩霄城和長樂幫中的作為,實是死有余辜,怎說得上是“好孩兒,乖兒子”?只是念著他身上有病,一時也不便發作,又想“浪子回頭金不換”,日後好好教訓,說不定有悔改之機,又想從小便讓他遠離父母,自己有疏教誨,未始不是沒有過失,只是玄素雙劍一世英名,卻生下這樣的兒子來貽羞江湖。霎時間思如潮湧,又是歡喜,又是懊恨。

閔柔見到丈夫臉色,便明白他的心事,生怕他追問兒子的過失,說道:“清哥,玉兒,我餓得很,咱們快些去找些東西來吃。”一聲唿哨,黑白雙駒奔了過來。閔柔微笑道:“孩兒,你跟媽一起騎這白馬。”石清見妻子十余年來極少有今日這般歡喜,微微一笑,縱身上了黑馬。石破天和閔柔共乘白馬,沿大路向前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