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奈松,想要掙脫束縛(第3/5頁)

尼達的視線落在灰鐵身上。隱約的摩擦聲,灰鐵的嘴角彎起,變成大大的、露齒的笑容。然後,在奈松能想到更多問題之前,灰鐵的抓握改換了姿勢。不是放松,而是扭轉,帶著那份不自然的緩慢,或許是要模仿人類的動作。(或者是嘲笑它。)他手臂收縮,手腕扭轉,讓尼達轉身,背對著食巖人的臉。後頸對著他的嘴。

“它很憤怒。”尼達繼續平靜地說,盡管現在,她的臉偏離灰鐵,轉而面對著奈松。“但即便是現在,它還是願意尋求妥協,給出諒解。它要的是補償,但——”

“它所要求的補償,早就得到一千倍以上了。”灰鐵說,“我再也不欠他任何東西。”然後他張大嘴巴。

奈松又一次轉開臉。在她把自己父親變成碎片的這個早上,還是有些場景過於血腥殘忍,不適合她這樣的孩子觀看。至少尼達沒有繼續動,在灰鐵把她的屍體丟在地上之後。

“我們不能留在這裏了。”沙法說。當奈松吃力地咽下口水,集中精神面對他的時候。她看到他站在烏伯的屍體旁邊,一只沾滿血汙的手裏拿著某種小而鋒利的東西。沙法看那東西的眼神,就像面對那些他想要殺死的人一樣。“其他人會來的。”

借助死亡威脅下的腎上腺素激增,奈松知道他指的是其他被汙染的守護者們——而不是像沙法那樣被汙染一半的類型,他用了某種辦法,保留了一定程度的自由意志。奈松咽下口水,點頭,現在感覺更冷靜了一些,因為沒有人在嘗試殺死她。“那——那其他孩子怎麽辦?”

她談及的孩子們,有幾個就站在宿舍門廊裏,被藍寶石碑發出的轟鳴聲驚醒,那是奈松把它變成寶劍形態時發出的。奈松知道,他們見證了一切。有兩個在哭,因為目睹了他們的守護者的死亡,但多數只是被驚呆了,默默瞪視著她和沙法。有個較小的孩子在台階一旁嘔吐。

沙法看了他們半晌,然後斜睨著看奈松。他的眼裏還帶著那份冷酷,表達了沒有說出的想法。“他們將會需要離開傑基蒂村,很快。沒有守護者,社群裏的人不太可能容忍他們的存在。”或者沙法可以殺死他們。這是他遇上其他不受自己控制的原基人時慣常的做法。原基人要麽屬於他,要麽就被看作威脅。

“不行。”奈松沖動地說。她拒絕的是那份沉默的冷酷,不是他說出的話。那冷酷又略微增加了一些。沙法從來都不喜歡她說不。奈松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更冷靜一點兒,糾正自己的表述。“求你了,沙法。我只是……不能承受更多了。”

這是赤裸裸的偽善。奈松最近剛做的決斷,她對著父親屍體下定的決心,就跟這句相反。沙法不可能知道她內心的抉擇,但她從眼角看到灰鐵的嘴角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帶血的微笑。

她抿緊嘴唇,還是認真想要堅持。這並非謊言。她已經無法承受這種殘忍,這無窮無盡的磨難;這才是最重要的。她將來要做的事,就算沒有其他優點,至少也會很快,心懷悲憫。

沙法打量了她片刻。然後他身體微顫,臉色略有些痛苦,這是奈松最近幾周經常在他身上看到的表現。當這陣波動過去,他做出一副笑臉,來到她身邊,盡管在此之前,沙法先是握緊拳頭,扣住了他從烏伯身上取下的那塊鐵片。“你的肩膀怎樣了?”

奈松擡手去碰傷口。她睡衣布料上已經浸了些鮮血,但還沒濕透,那只胳膊也還能動彈。“很痛。”

“痛感還要持續一陣子,恐怕是的。”沙法環顧四周,然後起身走到烏伯屍體旁邊。撕下死者的一條衣袖——血漬較少的那條,奈松為此略感欣慰——他返回,卷起奈松的衣袖,然後幫她把布條綁在肩膀上。他系得很緊。奈松知道這樣做有好處,很可能會讓她避免縫合傷口的必要。但有一會兒,痛感反而加劇,她在沙法身上倚靠了片刻。他知道這個,用空閑的那只手輕撫女孩的頭發。奈松注意到,另外那只沾滿血汙的手,仍然緊握著那片金屬。

“你打算怎樣處理它呢?”奈松瞪著那只緊握的手,問道。她情不自禁地想象著,那裏一定有個特別邪惡的東西,正在伸展它的觸須,尋找下一個目標,用邪惡大地的意志去汙染新宿主。

“我不知道。”沙法沉重地說,“它對我本人並沒有威脅,但我記得在……”他皺眉愣了一會兒,顯然是在搜尋遺失的記憶。“反正是以前,另一個地方,我們就會簡單地回收利用它們。這裏,我感覺必須要找個偏僻的地方丟掉它,希望短期內都沒有人會偶然遇見它。那麽,你又打算怎麽處置那個呢?”

奈松循著他的視線,看到藍寶石長劍,無人照管的它,已經飄浮到她背後恰好一英尺距離的地方。它微微移動,跟奈松的動作保持一致,同時輕聲哼鳴。奈松不明白它為什麽這樣做,盡管她從這個靠近的、沉默的力量源泉中得到了些許慰藉。“我猜,我還是把它放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