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頭版頭條(第2/5頁)

新德累斯頓人有汽車,是那種真正由燃料電池驅動的載人交通工具,並非那些裝著鍋爐或者內爆式活塞發動機的勞什子,而且他們還能享受到音樂文件交易網絡、美容手術、前往各衛星的度假套餐遊和七種不同風味、來自異域的跨星際融合式美食。人們一旦富有之後,便沒有多少時間和精力去互相殺戮,所以彼此之間的怨恨都化作了社交方面復雜而又微妙的怠慢和冷落,而不是以革命的形式爆發出來。另外,這裏只有八億人,所以如果他們能夠打破過去二百五十年裏冤冤相報的暴力輪回,那就還有相當大的發展潛力。

而且,如今這裏突然冒出了不少和平的跡象。現在,秘密警察機構正把他們的大部分精力都用來互相監視。他們不再騷擾普通公民,每逢周末還和老百姓們在同一間酒吧裏喝酒。如今此地居然還出現了土生土長的獨立新聞記者。誰說得準呢?指不定哪天這個地方就可能變得開化起來……

……但是,有三位姓名不詳的高官正打算殺掉所有的人。

當然,我說的是那些幸存的莫斯科外交官,他們的手指正扣在扳機上,同時一按便會釀成慘劇。不過,他們其中的兩位本可以不這麽幹,如果他們有膽量承認這個遊戲其實得不償失,如果他們給這顆大有前途的行星留出一條生路,便能挽救將近十億人的生命。實際上,只要仔細想想就可以知道,這將近十億人與喪生的莫斯科平民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歸根結底,就是有沒有勇氣的問題。如果誰打算自封為最高法官,去決定一顆行星的生死,那就該有十足的把握,知道自己已經準備好做出裁決並承擔一切後果。而我相信,這兩個王八蛋都具備這樣的心理素質。

正因為如此,我正趕往新德累斯頓。我就是要攔住埃爾斯佩思·莫羅大使和貿易部長哈裏森·巴克斯特,問問他們——他們到底為什麽會心甘情願地殺害八億人,而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些人應該為自己被指控的罪行負責?

等著瞧吧。

完(《時報》社論)

弗蘭克朝早餐室的天花板伸直雙臂,打了個大哈欠。他睡到很晚才起床,而且還被輕微的宿醉感折磨著。不過,這總好過被昨晚酒吧事件的記憶所折磨,對此他已經要謝天謝地了。

早餐室與其他餐廳差不多,只是稍小些,設有一座持久加熱式的餐台,對面墻邊既沒有吧台也沒有歌舞表演台。現在上午的時光已過去了大半,這裏幾乎沒什麽人。弗蘭克拿起一只盤子,裝了些炸薯餅和甜椒荷包蛋,又添了一份剛從加工機裏烤出來的熱騰騰的藍莓百吉餅。他剛找到一張空桌子坐下,唯一一名當班的服務員便立刻奉上一壺咖啡。弗蘭克一面大嚼食物,一面逼著自己疲憊的腦細胞開始思忖今天的日程。

第一件事:到達七角星系諾克蒂斯中心站的轉運點。乘客離港、上船。嗯,這點事情值得記入公告板嗎?第二件事:留神別忘了發送最新的更新文章,收取發來的新聞、書刊和內部文摘。第三……去他媽的,吃飯優先。他把一大團奶油倒進早餐咖啡裏,開始攪動。自從上次躍遷之後,不知道又出了什麽事情沒有?

星際特約記者總要面對這樣的兩難局面:如果你死守在一個地方,就永遠也不會親臨事件發生現場去近距離觀察,但可以一直與因果頻道網絡保持連線,那上面以帝國時間為標準,始終在傳播各種新聞;如果你動身去四處巡遊,從飛船第一次躍遷開始,直到它抵達目的地所在的光錐,你會一直處於通信隔離狀態。可對弗蘭克來講,因果頻道總是讓他獲益不淺,可以通過接觸那些奇怪的文化和異國政治來增長自己的見識。在家裏閉門不出是無法獲得這些體驗的。於是,每當飛船抵達一座港口,便會觸發一場瘋狂的信息爭奪戰,他得收取社論、各方意見和隨筆評論以備在接下來的航程中研讀,而當飛船下次抵達某個有帶寬的與外宇宙相連的星系時,他還要把自己撰寫的東西發出去。

弗蘭克打了個哈欠,又灌下一杯咖啡。他睡得太少,朗姆酒和威士忌又喝得太多,而且還要工作一整天,以便趕在班輪飛抵新德累斯頓之前將一切準備就緒。七角的通信和交通都相當發達,所以弗蘭克沒有必要離船登岸:這裏本身就是一個主要的數據輸出地。但新德累斯頓則是一片窮鄉僻壤,而且由於緩慢推進的大災難正從莫斯科星系漸漸逼近,那裏已直接處於危險之中。到達之後,他將在瘋狂之中度過整整四天,一下船就得搭上第一只優先級吊艙趕赴行星表面,第四天還要乘最後一只吊艙趕回對接通道,而在這四天時間裏,他必須一邊趕路一邊撰寫文稿的存档原件,為兩個星期的特寫收集素材。另外還有各種事情需要他留心去做,他已經查過時間表,估計能在這趟旅程中節省出兩小時十五分鐘。好吧,在這三天半的時間裏,他會像只發狂的新聞藍蠅一樣四處奔忙,然後靠一張離去的船票從這片似乎還有些希望的外交泥潭中脫身——新德累斯頓有一樣好處,他們的藥品管制並不很嚴,而弗蘭克一回到自己的貴賓艙就準備享受他入行以來最夠勁兒的一次甲基苯丙胺大放松。如果你在三天內要跑遍四個大洲、八座城市、三個外交招待會並進行六次采訪,也應該這樣犒勞自己一下,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