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連環命案

距地球四十光年之外,“格洛裏亞娜號”遊艇在兩顆恒星之間寒冷的虛空中現出了身形,冒出由切倫科夫輻射構成的鐵藍色光芒。如果它將最後一次坐標系位移之後剩余的速度繼續保持下去,就要花上將近兩百年才能漂移到正要前往的那個恒星系統,但使用漂移並不是它的行事作風。僅僅幾分鐘之後,飛船的慣性轉換單元就已聯機。遊艇一面用激光雷達探測前方空間中的障礙物,一面加速。

“格洛裏亞娜號”當初只是一位億萬富翁的玩具,但現在它的半個乘客艙都已被一座流動使館裏龐大的外交功能區所占據。這艘飛船和它的三艘姐妹船如今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對於聯合國來講,啟動一艘飛船所產生的額外費用還算比較便宜,讓幾百顆行星上的領事館維持運作則要花不少錢。而說到那些使領館接待地球訪客的頻率,肯定比十年一次要多,但一年裏絕不會超過一千次。此時“格洛裏亞娜一號”正在完全加速的狀態下疾行於躍遷區之間,它踏上征程已有一個星期。一路上,瑞秋·曼索的氣惱和不安變得越來越強烈,因為喬治·周始終拒絕透露這次任務的內容和目的地。

不過,看來她終於要得到一些答案了。

會議室的四壁鑲著一層仿木紋裝飾板,勉強才將飛船中這個包著智能皮膚的內部核心完全覆蓋起來。盡管這裏的一切表面看上去都是天然材質,其實就像半機械人的笑容一樣完全屬於人工制品。或許這張被雕飾成一個世紀前相當流行的、繁復華麗的新復古式哥特風格的大會議桌真是用木料做的,但瑞秋還是不敢打包票。她打量著桌旁的人,認出了普裏特金、簡·希爾、凱·特蘭赫,還有蓋爾·喬丹。喬治的小精靈們全都出動了。她不無嘲諷地注意到。以前,她曾跟這裏的大多數人一同工作過,而這一次,她並未看到新面孔,其含義不言而喻。

“看來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照計劃進行,是嗎?”

“說到計劃,那可是我們大家一起制訂出的最完美的計劃。”喬治辯解般地回應道。“請把門鎖上。”他對普裏特金說,“我為大家準備了一些文件,是非智能的紙質副本,而且這些東西不能出這個房間。”他把手伸到桌下,拿出六只封皮上繪有紅黃兩色條紋的大文件夾,然後輕敲了一下鍵盤上的虛擬按鍵,空調那個方向傳來了一陣微弱的嘶嘶聲。“現在我們己建起防火墻,與飛船的其他部分完全隔離。沒有帶寬,沒有壓縮空氣,飛船本身也不在其他任何人的呼叫範圍內……對於今天的會議,我們所采取的措施已經再小心不過了。”

瑞秋感到自己皮膚上的汗毛倒豎起來。她最後一次見到喬治采取這種嚴把口風的徹底措施,還是在碰上羅查德星球那個爛攤子的時候。而那次任務牽扯進了一個個肮臟的詭計和見不得光的行動,結果反倒引起了一場星際戰爭。“上次的,嗯,行動,評估結果如何?”她問道。

“比較糟糕,全都在114頁上。”大家同時打開了文件夾,會議室裏響起一片翻動紙張的沙沙聲。有人吹了一聲不成調子的口哨,瑞秋擡起頭,剛好看到正在細讀文件的蓋爾露出了震驚之色。瑞秋也開始查看手中的資料,但這時喬治的話令她無法集中精神。“莫斯科。其實這個名字源自愛達荷帝國的首都,而不是歐洲的那座城市,只不過當愛查頓從第一共和國奪走百萬名稀裏糊塗的中西部居民,又把他們塞進通往整個行星表面的蟲孔時,愛達荷還不是一個帝國。”

文件上的字句在瑞秋眼前晃動起來:就如下罪行提起控訴:《違反因果律行為日內瓦公約》各簽約方訴不知名罪犯,罪名為謀殺——

“坦率地講,莫斯科是一個單調無聊的麥克星球世界,還有點落後。但它擁有一個單一的聯邦政府,而且相當開明,擁有單一的語言,歷史上不曾出現過種族屠殺、核戰爭、同類相食、奴隸制度或其他令人極為厭惡的情形。它是個烏托邦,但也是一座地獄。其實我早說過,莫斯科人相當不錯,從容閑適、溫和友善,懶散而且有點缺乏生氣,與殺害他們的那些人完全不同。”

瑞秋靠到椅背上,看著喬治。他是一位外交官,也是一位舉止優雅、經驗豐富的賭徒,最喜歡玩三明一暗的撲克牌戲,正因為如此,見到他因為某件事情而惱怒不安才真正讓人感到新鮮。他身後的墻壁上顯示出支持指控的證據:目力所及之處,起伏的田野上種植著谷物,藍色的群山腳下聳起一座城市——如果一片四處蔓延、只有市政廳高於三層樓的城區能夠被稱作城市的話——城中散布著塗刷成白色的房屋和巨大的自動化廠房,寬闊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在如同風鈴草一般湛藍的天空下,向遠方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