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殺戮時刻(第6/7頁)

“愛麗絲!”弗蘭克大喊一聲,坐直了身體,“不要發射!”

可她的手指已扣下了三角架上的扳機。圓盤被拋射到空中,在屋頂上方旋轉。“你剛才說什麽?”她高聲問道。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弗蘭克覺得似乎一切都沒出什麽問題,那些塗著灰漆的汽車、歡快地旋轉的圓盤和他眼角閃過的那道陽光都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但是,他左眼中的視窗突然消失。來自反導彈炮台的一道激光束直射到銀行樓頂的作戰反射鏡上,清晰得連肉眼都能看到,而那面激光鏡絕對不會把新聞記者的身份證明放在眼裏,當然,也絕不在意是誰擁有那些高懸在城市上空的偵查攝像機。它只知道三樣東西:朋友、敵人,還有反制火力。“快隱蔽!”弗蘭克高喊道,可這時,隨著一聲可怕的爆響,愛麗絲的顱頂已消失在一團四處噴濺的血紅色霧氣中,就好似微波爐裏炸開的雞蛋。

約莫一分鐘的光景,弗蘭克的頭腦中一片空白。他只聽到一陣恐怖的噪音,雙耳中回蕩著尖利的號叫——他的手上是血,膝蓋上是血,到處都是血,簡直是血的海洋,相比之下菲布爾頭上的血跡只算是漸漸幹涸的小河。他感到頭暈目眩,渾身發冷,而握著他的那只手似乎也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那只手似乎只想松開,棄他而去。愛麗絲……愛麗絲在樓下的酒吧裏。賄賂了一名政府官員之後,愛麗絲向他講解生活的真諦,拿他們剛搬進去的那間蜜月套房開玩笑。愛麗絲把遙控攝像機放飛到空中,俯瞰身下的城市,觀察道路上的車流,觀察可疑的熱點地區,而她臉上那副神情就像是——

陽台外傳來呼喊聲。除了呼喊聲之外,下面響起一種金屬般刺耳的吱吱嘎嘎聲,他以前就曾聽到過。愛麗絲死了,他站在幹涸的遊泳池邊,身旁是個來自土爾庫的陌生人,而且再也不可能讓該死的混蛋們付薪水了,再也不可能有什麽實時連線了。

“你幫不了她什麽。”有一只手按在他的肩頭,小而有力。他甩開那只手,昏亂地跪倒在地。

“我明白。”他聽到有人在說話,“我希望——”他的聲音嘶啞起來。他其實再也不知道那個死去的人會有什麽希望了:但這有什麽關系,不是嗎?他並未愛過愛麗絲,但他信任她,她是行動的智囊,她有明智的長者般的頭腦,知道該做些什麽。現在這種事不該發生,行動首腦不該在戰場上死去,不該把腦漿濺滿樓頂,不該被——

“伏下身。”西爾瑪低聲說,“我想,他們現在開始動手了。”

“動手?”他向道,渾身不停地顫抖。

廣場上突然變得一片寂靜,但隨後人群的喧嚷聲陡然升高了一倍。現在又能聽到另外一種聲音:噼噼啪啪,似乎晴朗的藍天落下了雨點,打在混凝土地上,同時還伴隨著爆裂般的尖嘯。緊接著,尖叫聲四起。“愛麗絲說得沒錯。”西爾瑪說道,她顫抖著趴在護墻下面,慘白的臉上滿是汗水,看上去跟弗蘭克此時的感覺也沒什麽兩樣。“殺戮時刻到了。”

在他們下面,政府大廈門前積滿灰塵的廣場上,排水溝裏滿是鮮血。

弗蘭克講述那場屠殺的時間裏,斯文加利喝掉了半瓶純麥威士忌。弗蘭克的喉嚨變得嘶啞,但總是不等多長時間就又要下一杯。他只覺得嗓子太疼,沒辦法停下來不喝。現在,他又伸出了空杯子。“我真不知道你的肝臟是怎麽消受酒精的。”

“他長著一副老鼠肚腸。”艾勒維茲含糊地說道,“肝臟簡直就是一條乙醇脫氫酶的快速路。”她站起身,稍稍有點搖晃。“抱歉,失陪了,夥計們,但今天晚上我確實不適合參加這種派對。多謝好意邀請我參加,或許咱們可以找時間再聚,可我想,今晚我肯定要做噩夢了。”她按下門框上的解鎖鈕,接著便消失在船員宿舍甲板區的微光之中。

斯文加利搖搖頭,關上了門。“是我多事,盼著三個人能湊到一起。”他說道,大方地為弗蘭克斟滿杯子,隨後放下了迅速變空的酒瓶。“這麽說,是軍隊屠殺了示威者。可這事和剛才那幫家夥有什麽關系?”

“他們——”弗蘭克咽下湧到口中的膽汁,“還記得那個鬼魂一樣的女特工嗎?大屠殺之後,她回來了,帶著士兵,還帶著西爾瑪的照相機。她讓西爾瑪拍下廣場上的慘景,隨後士兵一槍砸在西爾瑪頭上,把她打倒在地,接著那個特工向我口述了要我發布的新聞稿。我在稿子上簽上字,以我自己的名義交了上去。”

“你——”斯文加利眯起眼睛,“那麽做不是很不道德嗎?”

“但他們威脅我,要處決手上的人質。如果你處在我的位置上,你會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