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消融(第3/12頁)

跟我一樣,他們也發現了燈塔頂端的那堆日志,並為之震驚。“我們激烈地爭論下一步該怎麽辦。我想要中斷任務返回,因為我們明顯受到了欺騙。”但這一回,心理學家顯然重新獲取了控制權,盡管並不是很強勢。關於X區域有一條指示,每支勘探隊都必須維持整體。但在緊接著的一篇日記中,勘探隊決定分頭行動,仿佛是為了挽救任務而迎合每個人的意願,以確保沒人試圖返回邊界。另一名醫師、人類學家、考古學家和心理學家留在燈塔裏讀日志,並勘察周圍區域。語言學家和生物學家回去探索地下塔。我丈夫和勘測員越過燈塔繼續前進。

“你會愛上這裏,”他在一篇日記中寫道。這一段十分躁動,似乎並非出自樂觀,而更像是一種不安的亢奮,“你會愛上沙丘頂端的光線。你會愛上這片廣闊的荒野。”

他們漫無目的地沿著海岸走了一個禮拜,一路測量地形,一心以為會遇到邊界,無論它以何種形式存在——反正是阻擋前進的障礙。

然而邊界一直沒有出現。

但他們每天面對的都是相同的生態環境。“我相信我們是在往北走,”他寫道,“然而即使到日落時已經走過十五到二十英裏,周圍環境依然毫無改變,一模一樣。”不過他也強調,他們並沒有“陷入奇怪的環路”。但他知道“按理說,我們應該已經遇到邊界”。實際上,依他所述,他們進入了一片尚未經過勘探的南境區域。“在邊界另一側時,由於上級語焉不詳,我們都假設有這樣一片區域存在。”

而據我所知,X區域在燈塔往前一點便驟然終止了。我是怎麽知道的呢?訓練時上級告訴我們的。因此,我其實一無所知。

最後,他們掉頭返回,因為“看到遙遠的後方有一片奇怪的光亮,而內陸方向也有光,還傳來無法辨識的聲響。我們開始擔心留在原地的勘探隊成員。”就在他們掉頭返回的地方,可以見到“一座巖石島嶼,這是我們看見的第一座島”,他們“感到一股強烈的願望,想要探索這座島,盡管無法輕易抵達”。島上“似乎曾經有人居住——我們看見山坡上點綴著石屋,底下還有個碼頭”。

返回燈塔的行程花了四天,而不是七天,“仿佛陸地縮短了似的”。到達燈塔後,他們發現心理學家不見了,而在樓梯中途的平台上,是槍戰過後的血腥場景。僅有一名瀕死的幸存者,即考古學家,“他告訴我們,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怪物登上樓梯,殺死了心理學家,並把屍體帶走。‘然而心理學家後來又回來了’,考古學家語無倫次地說。屍體只有兩具,都不是心理學家。他無法解釋心理學家為何消失了,也講不清當時他們為何要互相射擊,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們不信任自己’”。我丈夫注意到,“有些傷口不像是子彈造成的,連墻上濺到的血跡也與我見過的罪案現場不符。地上有奇怪的殘留物”。

考古學家“靠在平台一角,我準備上前處理他的傷口,他卻威脅說要開槍打我們。但不久之後,他就死了”。後來,他們將屍體搬離平台,埋葬在距離燈塔稍遠處的沙灘裏。“太艱難了,幽靈鳥,我相信我們再也沒能真正緩過勁來。再也沒有。”

這樣就只剩下地下塔中的語言學家和生物學家。“勘測員建議經由燈塔重新北上,或者沿著沙灘南下。但我們都明白這只是逃避現實。他真正想說的是,我們應該放棄任務,融入周圍環境之中。”

環境對他們造成沖擊。溫度劇烈地升降。地下深處傳來隆隆響聲,並伴有輕微震顫。太陽“微微發綠”,仿佛“邊界扭曲了我們的視線”。他們也“看見成群的鳥飛向內陸——並非同一種類,隼與鴨,鷺與鷹,全都聚集在一起,仿佛有共同的目標”。

在地下塔中,他們只探索了幾層便回到地面。我注意到他沒提及墻上的字。“假如語言學家和生物學家在裏面,一定位於更深處,但我們沒興趣追隨。”他們回到大本營,卻發現生物學家的屍體,身上被捅了幾刀。語言學家留下一張簡短的字條,“我去隧道。不要找我”。我對落難的同行感到一陣奇怪的同情。生物學家無疑曾嘗試跟語言學家理論,至少我是這樣對自己解釋的。也有可能是他想要殺語言學家。但語言學家顯然已被地下塔和爬行者的文字所俘獲。如今我意識到,一旦對這些文字的含義有太過深入的了解,也許任誰都難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