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耙子(第4/14頁)

“你喜歡蒼蠅嗎,奧托?”

“蒼蠅?”

“你要是再不閉嘴,就把你變成大青蛙。”

奧托不為所動,“給你只蝌蚪,你都沒法變出青蛙。”

我竊笑道:“這是你自找的,獨眼。搜魂大概什麽時候出現?”

“等他到這兒的時候。”

我點點頭。劫將們辦事沒有一定之規。“今天還是咱們的開心日子,對不對?他輸了多少,奧托?”

奧托只是一陣訕笑。

渡鴉贏了接下來的兩盤。

獨眼發誓以後再不多話。要想聽他說那個計劃的底細,門兒也沒有。也許這樣最好。沒說出口的秘密就不會被叛軍間諜偷聽。

六根頭發和一塊城墻上的大石頭做成的石板。什麽鬼玩意兒?

這些天,沉默、地精和獨眼輪流鼓搗那石頭。我沒事就去馬廄轉轉。他們讓我看;我想問點什麽時,得到的只有抱怨連天。

團長有時也探頭進來看兩眼,聳聳肩,便回到他的房間。他正變著法兒策劃一場春季攻勢,到時候帝國所有軍力將對叛軍發動反攻。他的房間被地圖和報告塞得滿滿當當,根本插不進腳。

一旦天氣好轉,我們就要讓叛軍吃點苦頭。

這也許有些殘忍,但我們大多數人都樂在其中,團長更是如此。跟耙子之類的人鬥智鬥勇是他最喜歡的遊戲。死亡、燃燒的村莊、餓死的孩子,這些他都視而不見。叛軍也一樣。這是兩只瞎了眼的軍隊,只能看見彼此。

搜魂在深夜到來。暴風雪大得出奇,連老艾他們經歷的那場都相形見絀。狂風呼號囂叫。大雪撲向要塞的東北角,堆得足有城墻那麽高,最終漫溢出去。柴火和幹草儲備漸漸成了問題。本地人說從沒見過如此惡劣的天氣。

風雪最盛時,搜魂突然出現。他敲門的砰砰聲吵醒了美斯崔克的所有人。號角齊鳴,鑼鼓驚天。門衛迎著北風嘶聲喊叫,他們打不開門。

搜魂借著風頭從墻上飄飛過來,落地時幾乎整個人陷進前院的松軟雪層。對一名劫將來說,這可算不上體面。

我快步趕往大廳。獨眼、沉默和地精已經到了,爐火燒得正旺。副團長進了門,然後是團長。老艾和渡鴉也跟來了。“閑雜人等都給我上床睡覺去。”副團長喝道。

搜魂終於出現,他脫掉厚重黑鬥篷,蹲在火爐旁——有意為之的人性姿態?

搜魂的瘦小身形永遠裹在黑皮衣裏。他戴著蒙頭蓋臉的黑面具,手套和靴子也是黑的,僅有幾個銀色徽章打破單調的顏色。他周身上下唯一的亮點,是匕首柄頭未經雕琢的紅玉。刀柄上有個五指利爪緊緊抓住寶石。

柔和的曲度破壞了搜魂胸膛的平整線條。臀部和雙腿有幾分女性韻味。據說劫將中有三名女性,但究竟是誰只有夫人知道。我們把他們全當成男人。劫將的性別跟傭兵團徹底無關。

搜魂應該算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後台。即便如此,他的出現也給大廳帶來了一種迥然不同的寒意,而且跟天氣完全沒有關系。就連獨眼看見他也忍不住打哆嗦。

渡鴉呢?我不知道。渡鴉似乎沒有剩下任何情感,除非是跟寶貝兒有關。總有一天,這張鐵板會裂開一條縫。我希望能有幸見證那一幕。

搜魂轉身背對爐火。“說起來,”尖細嗓音,“真是適合冒險的好天氣。”男中音。一陣怪聲隨之響起。是笑聲,劫將剛開了個玩笑。

但沒人響應。

他也沒指望我們笑。搜魂轉頭對獨眼說:“給我講講。”這次是男高音,舒緩柔和,有種發悶的感覺,仿佛隔著一堵薄墻。用老艾的話說,像是來自墳墓。

獨眼的唬人氣勢和炫耀姿態蕩然無存,“咱們從頭講起嗎,團長?”

團長說:“我們的一個線民聽到點風聲,叛軍將領要召開一次集會。獨眼、地精和沉默跟蹤了那些叛軍的行蹤……”

“你讓他們溜走了?”

“這些人帶我們找到了許多朋友。”

“當然。瘸子不會這麽做,他的缺點之一就是沒有想象力。他會把那些人直接幹掉,加上在場的所有活物。”又是一陣詭異笑聲,“效果平平,對吧?”他接下來的話,用了一種我沒聽過的語言。

團長點點頭,“老艾?”

老艾把故事又講了一遍,跟此前一字不差,隨後將話頭交給獨眼。法師草擬了一個抓捕耙子的方案。我聽得一頭霧水,但搜魂立時領悟了。他第三次笑出聲來。

獨眼帶搜魂去看他的神秘石板。我們湊到爐火旁,沉默掏出一副牌,但沒人響應。

我有時會想,那些正規軍是如何保持精神正常的。他們時刻待在劫將身邊,而搜魂跟其他人相比,簡直是個小甜果。

獨眼和搜魂伴著笑聲走回大廳。“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老艾嘟囔了一句少見的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