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私語

這次戰鬥,我們不費吹灰之力便取得了莫大戰果,我從沒見過這麽上算的買賣。對傭兵團來說是百分之百的飛來橫福,對叛軍來說則是一場災難。

在此之前,夫人在突出部的防禦體系幾乎一夜間土崩瓦解,我們只得迅速撤退。跟我們一道敗逃的還有五六百被打散編制的正規軍。為了搶時間,團長決定直接穿過雲霧森林趕赴王侯城,而不是從南方繞路過去。

一支叛軍主力軍團跟在我們身後,相距一兩天路程。我們可以回頭把他們吃掉,但團長決定給人家留條活路。我喜歡這個主意。圍繞玫瑰城展開的戰鬥相當慘烈,數千人送了命。如今有這麽多編外人員依附在傭兵團周圍,我實在忙不過來,部分傷員因此撒手人寰。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向王侯城的夜遊神報道。搜魂認為王侯城很可能成為叛軍下一波攻勢的目標。我們早就精疲力竭,但在寒冬拖慢戰爭的步伐之前,還會發生更多慘烈的戰鬥。

“碎嘴!看這兒!”我正跟團長、沉默和另外幾個人坐在一起,小白興沖沖地跑了過來,肩上扛著個裸體女人。若不是遭受非人虐待,她沒準還算性感尤物。

“不賴,小白。不賴。”我說完繼續寫日志。呐喊聲和尖叫聲在小白身後此起彼伏。人們正忙著收割勝利果實。

“都是些野蠻人。”團長雖然這麽說,但話裏毫無怨懟之意。

“得讓他們偶爾放松放松,”我提醒他,“總比把火氣撒在王侯城強。”

團長勉強同意。他只是對掠奪和強暴毫無興趣,雖說這也是我們的工作範圍。我想他內心深處是個浪漫主義者,至少涉及女性時向來如此。

我試圖幫他寬寬心,“既然她們拿起了武器,那就活該受罪。”

他沮喪地問我:“這種事還要持續多長時間呢,碎嘴?感覺像是永遠,不是嗎?你還記得自己沒當兵的日子嗎?有什麽意義?咱們幹嗎到這兒來?咱們不斷取得勝利,但夫人卻輸掉了全面戰爭。他們為什麽不幹脆放棄這些破事,卷起鋪蓋回家去?”

他也不全是胡言亂語。盡管我們幹得不賴,但自打福斯博格開始便節節敗退。在化身和瘸子加入戰局之前,突出部還固若金湯呢。

在最近的撤退途中,我們剛巧撞上這座叛軍營地。它大概是叛軍在這片地區的主要訓練營和集結點,夜遊神的心腹大患。我們運氣不錯,在被叛軍發現之前發現了他們。黑色傭兵團包圍了營地,在黎明前發動襲擊。我們人數處於絕對劣勢,但叛軍沒有形成像樣的抵抗。他們大都是毫無經驗的志願兵,倒是一支亞馬孫女兵團讓我們吃了一驚。

我們當然聽說過這票人馬——在東方的鐵銹城附近有幾支亞馬孫女兵團,那裏的戰鬥比此地更為激烈,而且曠日持久——但真正遇見還是頭一次。盡管她們打起仗來比男性同胞表現更好,但還是沒法讓傭兵團瞧上眼。

黑煙朝這邊飄來,夥計們正在焚燒兵營和總部建築。團長嘟囔道:“碎嘴,去看看那些蠢貨,別讓他們把林子點著了。”

我站起身,拿上自己的背包,漫步走入那片喧囂。

到處都是屍體。這些蠢貨肯定覺得這裏特別安全,他們甚至沒在營地周圍設置防柵和壕溝。愚蠢。這是你要做的頭一件事,哪怕知道方圓百裏沒有半個敵人。屋頂可以日後再蓋,淋濕總比被砍死強。

我隨傭兵團征戰多年,早該習慣這種勾當了,現在也的確不像以前那樣心裏不舒服了。我在自己的道德軟肋上披了一層鎧甲,但還是盡量避免看到最殘忍的場面。

你是我的接任者,繼續塗抹編年史的史官。如今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寫出這支流氓團體的全部真相。你知道,他們狠毒、殘暴,而且無知。這些人是徹頭徹尾的蠻子,把心中最殘忍的幻想變成了現實,全靠為數不多的幾個正派人加以約束。我通常不會在編年史裏表現這個側面,因為他們是我的兄弟和家人。我打小受到教誨,不能說親人的壞話。老習慣總是最難改變。

渡鴉看到我的日志,不禁哈哈大笑,“風味絕佳啊。”他如此評價,還威脅說要把編年史奪走,按自己的視角書寫這些故事。

自詡硬漢的渡鴉也來嘲笑我。是誰在營地裏逡巡遊蕩,不許夥計們用小小刑罰自娛自樂?是誰屁股後面跟著個騎公騾的十歲女孩?不是碎嘴,兄弟們,不是碎嘴。碎嘴沒有浪漫情懷。那是專為團長和渡鴉保留的玩意兒。

很自然地,渡鴉成了團長的密友。他們常像兩塊巖石似地坐在一起,討論些只有石頭會聊的話題,滿足於與對方為伴。

縱火隊由老艾帶領。他們都是老團員,已經填飽了不那麽強烈的肉體欲望。此刻還在蹂躪女性的雜種,多半是毛還沒長齊的正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