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胡克的恐怖 The Horror at Red Hook(第2/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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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馬隆對於那些確實存在且潛伏著的神秘有強烈的感覺。年輕時,他就能感覺得到事物的隱藏之美並為之沉迷,因而還成為了一位詩人;但貧窮、悲痛以及背井離鄉使得他的視線聚集到了更為黑暗的方向,每次提到全世界惡魔的非常話題,他就感到十分激動。日常生活對於他來說成了研究恐怖幽靈的幻境;如今正如比亞茲萊最好的畫作——閃閃發光和媚眼的背後是隱匿的腐敗;極為普通的外形和物體背後隱匿著恐懼——又如古斯塔夫·多雷微妙晦澀的作品。當多數明智的人嘲笑他內心的神秘時,他都會溫和以待;為此,他爭論道,如果聰慧的頭腦與古老低微的邪教所存留的秘密充分連通,那麽因此產生的反常情況不僅會毀滅世界,還會威脅到宇宙的整體性。毫無疑問,所有的這些反映都是病態的,但敏銳的邏輯和深深的幽默感巧妙地與其抵消了。馬隆很慶幸自己的想法保留著些許隱秘,還能夠與那些被禁止的內容互相愉悅;而歇斯底裏的狀態僅會在責任感迫使他披露真相時才會出現,出現得太突然、太隱秘,而無法規避。

有一段時間,馬隆在布魯克林的巴特勒街警局工作,就是在那時,他才知道了雷德胡克的事件。雷德胡克在總督島對面,臨近古老的海濱,是一個雜亂肮臟的巨型迷宮。同樣肮臟的高速公路從山丘到更高的地方一路沿山而上,而後在高地上與克林頓街直通市政廳。那裏的房屋多為磚砌,歷史可追溯到十九世紀前十五年至十九世紀中期,一些陰暗的小巷和旁道依舊散發著獨特誘人的韻味——傳統的閱讀積累會使我們稱其為“狄更斯風格”。那裏的人口極度混亂又神秘莫測;敘利亞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和黑人之間相互影響,小部分斯堪的納維亞人也與美國人的居住地帶相距不遠。這是一座充滿喧鬧和汙物的巴別塔,所發出奇怪的叫喊聲回應著拍打汙穢碼頭的油膩浪花,以及港口哨聲所發出的駭人吟唱。很久之前,這裏還是一幅明亮的畫面——大房子沿著山排列成行,眼眸清澈的水手在低處的街道和極具品味、布置妥當的家中。在形狀排列整齊的建築中,偶爾看見的典雅教堂、原始藝術和背景的細節,零星散落在各處——破舊的階梯,受損的門廊,一對生了蟲的柱子或壁柱,或是原本翠綠的草坪上方彎曲生銹的鐵欄杆,人們只能從這些細節中探尋原本的美好。房屋普遍是硬石建築,其中偶爾出現的多窗穹頂在向人們講述船長家人和船主守望海洋的日子。

這種物質混亂和精神腐敗中,百種方言形成的褻瀆神明的話語擾亂著天上的神明。部分潛行者人群沿著小路和大道叫喊著、歌唱著,偶爾會有人偷偷伸出手突然關了燈、遮上了窗簾,來訪者擇路而過時,窗後黝黑、似罪惡深淵的面孔又急忙躲避起來。警察對於整頓秩序和推進變革深感絕望,寧願尋求方法建造隔離帶以保護外部世界不受此地的感染。幽靈般的沉寂回應著巡邏隊員鏗鏘的腳步聲,押送的犯人也從不善言談。明目張膽的罪刑就如當地方言那般多種多樣,範圍廣至從走私朗姆酒、通過非法手段抑制異域人、昏暗的謀殺惡習,到以最令人厭惡的偽裝實施殘殺行為一應俱全。這些顯目的事件不會頻繁發生在臨近的地區,這樣會有損臨近區的聲譽,除非掩蓋犯罪痕跡是一種需要聲望的藝術。與離開雷德胡克的人相比,來到這裏的人更多——或者至少可以說比從陸地那端離開的人多——而且最容易離開的人往往是那些不善言辭的人。

馬隆發現在這個州裏,秘密的東西所散發的微弱臭氣,要比市民所譴責的、牧師和慈善家所哀嘆的任何罪刑都更為恐怖。作為一個將想象與科學知識相結合的人,他意識到現代人在日常生活中和慶祝儀式上,在沒有法律的狀況下,易於怪異地重復著本性中最黑暗的、原始的、半獸性的殘暴模式;他經常以人類學家的驚奇看待事物——在淩晨天還漆黑的短短幾個小時內,視線模糊、臉上長著麻點的年輕人所組成的隊伍彎彎曲曲前行,一直吟誦著、念著咒語。經常會有人看見這群年輕人;有時在街角處斜著眼守夜;有時在門口用廉價的樂器演奏著怪異恐怖的音樂;有時在市政廳附近的餐桌上昏昏沉沉地打瞌睡,或者猥褻地交流;有時還會在搖搖欲墜、緊關著百葉窗的老房子的高門廊上,圍著昏暗的出租車竊竊私語。他們令馬隆不寒而栗而又深深癡迷,他不敢向警隊中的同伴吐露太多,因為他看見在他們身上似乎也有巨大的秘密;警探發現了大量醜惡的事實、行為習慣和那些人常去的地方,並一一記了下來,以專業的姿態認真對待。一些如惡魔般神秘和古老、模樣完全隱匿於在這些頹廢的外表之下。馬隆的內心深深感受到,這群人一定繼承了某些駭人的原始傳統;在比人類歷史還要久遠的異教團體和儀式中,延續著其腐敗墮落之物。他們集體的聯合及明確的行動都暗示著這一點,而且在其醜惡雜亂的外表下還隱匿著些許古怪的秩序感。他讀過像默裏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