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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條漫長而煩人的路,”我暗想,“還好我沒帶什麽東西。”就在這時,我突然一激靈,想起自己應該背著包才對,那裏面有我過夜的東西。我開始罵自己。我肯定是把包落在火車上了。如果我說我當時的沖動是回車站“想點辦法”,你會相信嗎?當然,也沒什麽好辦法可想,至少不會有比從小屋裏打電話更好的辦法。帶著我的包的那列火車此時早跑到數英裏之外了。

現在你我都能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但在當時,很顯然,我似乎應該折回去。事實上,我已開始轉身,但理智和意識的覺醒再次促使我不得不繼續前行。在此過程中,我更清楚地意識到我是多麽不想再往前走。走得如此艱難,我覺得似乎在逆風而行。而事實上,那是一個死一般寂靜的夜晚,樹枝紋絲不動,而且開始有點兒霧蒙蒙的了。

我走得越遠,越覺得除了想到這些艾迪爾外,什麽也沒法想。蘭塞姆到底了解他們多少?據他自己說,這些物種通常不到我們地球上來,或者說,自從他從火星上回來後他們才開始來。他說我們曾有過自己的艾迪爾,地球的艾迪爾們,但屬於不同種類,而且大部分對人類充滿敵意。事實上,那也是我們的星球為什麽與其他行星隔絕的原因。他把我們描述為處於被圍困狀態,我們實際上是在被敵人占領的國土上,受制於艾迪爾,這些艾迪爾既與我們又與“深天”或“太空”的艾迪爾交戰。這些令人討厭的害蟲和我們同在一個星球上,如微小的細菌那樣無形地滲透到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也為那個要命的墮落(那是歷史的教訓)提供了真正的解釋。如果這一切是真的,我們理應歡迎一類更好的艾迪爾最終跨越邊境(據他們說,邊境在月球軌道上),開始參觀我們的星球。蘭塞姆的描述一直被認為是正確的。

突然,一個令人不快的想法在我腦海裏閃現。為什麽蘭塞姆不會是個受人利用的家夥呢?如果太空中有什麽東西試圖入侵我們的星球,還有比這個蘭塞姆的故事更好的煙幕彈嗎?到底有沒有絲毫的證據證明地球上存在所謂惡毒的艾迪爾?萬一我的朋友無意中成了人家暗度陳倉的特洛伊木馬,成了某些可能侵入者登陸特勒斯[2]的工具,那可如何是好?就像我發現丟包時那樣,我再一次有了不想再往前走的沖動。“回去吧,回去吧,”一個聲音在我耳旁低語,“給他發個電報,告訴他你病了,說改天再來什麽的。”這種感受的強度使我震驚。我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告誡自己不要做一個傻瓜。當我終於繼續前進時,我真懷疑這是否會是神經崩潰的開始。剛想到這一點,它就成了我不想去見蘭塞姆的新理由。顯然,我不適合幹他電報裏所指的令人不安的事情。我甚至不能離家在外度過一個平常的夜晚。我唯一明智的選擇是在我還沒失去記憶或變得歇斯底裏之前立刻回身,平安到家,並把自己交給醫生。再往前走,那簡直是瘋子才幹的事!

我此時來到了石南叢的盡頭,下了個小山丘,左邊是一簇低矮的灌木叢,右邊顯然是廢棄的工業廠房。遠處黃昏的霧靄有些濃厚。“他們最初稱之為崩潰。”我想。難道沒有某種使病人把相當普通的東西看做令人難以置信的噩兆的心理疾病嗎?——就如同此刻我看廢棄的廠房那樣?那些巨大的水泥球體和怪異的磚砌的怪物越過幹巴巴短硬的青草怒視著我,草地上是一片片灰色的坑,貫穿其中的是一條輕軌遺留下來的痕跡。這使我想起了蘭塞姆在另一世界看到的東西:他們只有在那裏才算是人,即那些他稱為索恩的紡錘型巨人。更糟糕的是,他還把他們當做好人——事實上被他當做比我們的種族好得多的人。他和他們是一夥兒的!我怎麽能知道他只是被人利用?他或許更壞……我再一次停下腳步。

不了解蘭塞姆的讀者不會理解這個想法多麽徹頭徹尾地有悖理性。即便此刻,我頭腦中的理性部分非常明白,就算整個宇宙都瘋了,都充滿敵意,蘭塞姆也是清醒、健康和誠實的。正是我頭腦中的這一部分最終使我繼續前行——但帶著無法言表的不情願和艱難。使我繼續前行的原因是我知道(內心深處知道)我每前進一步都更加接近我那個朋友。可我卻感覺更加接近那個敵人——叛徒、魔法師、他們的“同夥”,感覺正像一個傻瓜一樣眼睜睜地走向一個陷阱。“他們先說是崩潰,”我心裏想,“然後把你送到療養院,緊接著就是把你送進瘋人院。”

我正經過被霧籠罩的毫無聲息的工廠,那裏很冷。接著,第一個絕對恐懼的時刻來了,我得咬著嘴唇才能使自己不叫出聲來。其實,不過是一只橫穿道路的貓,但我發現自己徹底給嚇壞了。“不久你真會叫的,打著圈兒地叫,想停都停不下來。”我心裏有個施虐者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