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鉆地機的陰謀 第十五章 囈樹。巢穴(第2/10頁)

她示意我跟隨她。我們穿過古堡底層空曠而黑暗的底層大廳,途經七具鐵王座與七具骷髏;穿過插著火炬的長長甬道,走廊兩側密布低矮的地牢氣窗;穿過玻璃破碎的溫室,那裏,散發惡臭與腐朽氣味的大王花肥碩懶散地席地盛開;穿過碎石小廣場,幹涸的井、倒塌的磨坊,一只蝽象倒斃在旁,它中空的軀殼顯示已被食腐動物遺棄很久。最後,我們來到古堡高塔的底部入口,我擡頭望了眼螺旋階梯頂部的幽暗燈光,拾級而上。

“這種感覺…似故地重遊。”我低聲嘟囔。

“那只可能存於你的夢境。”若寒說得很堅定,“這裏是教會的禁地,唯有獲得我主的邀請,才可造訪。”

旋梯陡峭,我們扶墻而上。旋梯很高,開始我嘗試記下石階的級數,但很快放棄。若寒身著石榴紅曳地長裙,裙擺很長,我數次踩到它們,險些絆倒。那些石墻的縫隙,一朵朵紫色薔薇嗅到人的氣息,便盛開綻放,而我的襯衣則被隱藏在花瓣之下的莖刺割破。越往上走,野薔薇的糜爛氣息便愈漸強烈。我順手摘下一朵紫薔薇,喊住走在身前的若寒,她轉身接過薔薇,微笑著吻了我。

終於,我們登臨旋梯的盡頭。那裏是一座陳舊的大廳,紫綢帷幔布滿灰塵的氣息,燭台上紛紛掛著臃腫的蠟;那裏,所有人皆戴著黑布面具,只留出兩只眼睛。角落裏一架古鋼琴的琴鍵起起伏伏,琴凳上卻空無一人,人們在大廳中央跳著圓舞,伴隨著詭秘的節拍,無人注意到我們的到來。我相信他們皆沉浸於歡愉之中,那裸露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忽然,墻角的座鐘敲響了,人們紛紛停下舞步,摘下黑面具,朝我們頷首致意。一具木偶人從座鐘底部飛快地竄出,鉆進數名女士的長裙又鉆出來,最後笨拙地滾到若寒的身前,向她遞上一具小巧的黑鐵皇冠。

若寒朝我俏皮笑笑,雙手將皇冠戴上。隨後我確信自己見識到了魔法:那具皇冠被戴上的瞬間,笑容從女孩青春的臉龐逝去,黑色的瞳孔在她眼睛裏無限擴大,直至擴滿整個眼眶;貴婦人發髻上的薔薇花迅速枯萎,紳士禮服間的橙紅領帶漸變為死血暗紅;燭火盡然熄滅,大廳四角亮起昏黃的電光;大廳兩側的落地彩玻璃窗發出撞擊響聲,混沌中依稀可辨蛾子們的輪廓;古鋼琴的琴鍵停止了自動起伏,木偶人哆嗦著給自己擰上發條,徑直溜進座鐘底部的小門。

我預感什麽即將發生,可是眾人皆鎮定而嚴肅。扇領貴婦人緩步朝若寒走去,手捧一片黑廓羽,羽片殘破。當女孩的指尖觸碰到它,那片廓羽立時從貴婦人的手中消失,在若寒背後緩慢伸展綻放,羽翼龐大羽梢腐朽。我想起了那幅繪在Vissis某面墻壁之上的巨大羽翼炭筆畫,現實之中,果真有這般巨大的翅膀。而若寒似乎仍未意識到她背後生長出的異物,我想開口說話,可沒有足夠的勇氣。

這裏仿佛運轉著古老而神秘的對弈規則,每一步錯棋皆可意味著殺。

紫綢帷幔被揭開,八名赤裸上身的壯漢從大廳的四個角落朝我們走來,每一人皆手提重物。他們紛紛向女孩躬身施禮,若寒則面無表情地點頭回禮。隨後,他們將我圍攏,以我為圓心五步之遙的圓周被小心地放置了七個瓦罐,罐底朝上,最後一名壯漢則上前一步將長柄石錘交到我手中,他們便集體退下。石錘很重,我注意到長柄是用整根腿骨制作的,那是何種生物的腿骨呵。

“教會的祭祀即將開始。”若寒側對著我,目視前方釉彩玻璃上拼接的怪物圖案,她並未開口,熟悉的聲音卻從我心底深處傳來,語調附著陌生的神聖感,無可抗拒,“這把石錘象征權柄,我把它交給你。”

“每個瓦罐內藏有一種儀式,由你來選擇。”是為請求,亦為祈使。

所有人的注意力皆停駐於我的雙手。容貌清麗的少女雙手合掌緊湊於鼻息,她的腳邊飄零著枯萎的薔薇花瓣;戴圍脖的年邁紳士與童顏鶴發的婦人相互攙扶,他們腳邊擱置的盆栽生長出細小藤蔓鉆入婦人蓬松的裙擺;血色領帶的紳士一手插褲兜,另一手自然下垂,手指以不易察覺的輕微幅度敲擊褲筒,這節奏代表的密碼我無可識別;圓頂帽的紳士悄悄擰下偽裝的八字胡,隨後又將假胡子貼整齊;角落裏的壯漢兩眼直視著我,一邊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著面包塊,用力咀嚼著。莫非,我的選擇會與他們切身相關?一二三四五六七,該選哪個瓦罐?

唯有頭戴黑鐵皇冠的若寒對此似漠不關心,她一手執著鏡子,一手撥弄著身後的羽翼,那龐大的翅膀似乎僅為一種裝飾品,而她沒有找到滿意的角度。“莫躊躇,主既然將權柄賦予你,自會欣喜你的選擇。”她的聲音又在心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