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鉆地機的陰謀 第十五章 囈樹。巢穴(第4/10頁)

那是一只蝗,僅有成人小臂長短,卻極為兇殘。怪物顯然知曉這點,它彎腰拾起了盅底的骨刀,退回到自己的玻璃盅,除此以外,它別無退路。

我忽然意識到,眼前上演的即是一場密室角鬥,所謂的教會儀式,之一。

蝗率先發起攻擊,躍到怪物的頭頂,張嘴就咬,怪物伸手將它拂落,伸腿擬將它踩碎,可蝗敏捷地避過,再度躍到怪物的大腿上,狠狠咬了一口。怪物掄起骨刀刺向蝗,後者再度跳躍躲避,怪物不及收手,骨刀刺入了自己的節肢大腿,難以拔出。我看見眼鏡男的臉龐扭曲而驚惶,它大口喘息著,用力試圖將骨刀拔出,蝗則趁機攀上怪物臃腫的腹節內側,張開門牙咬穿內側脆弱的外骨骼,肆意吃食其中的內臟。

怪物氣瘋了,用粗壯的胳膊將受傷的節肢大腿掰斷,從中拔出骨刀,轉身再刺。蝗順勢躍到怪物的人手胳膊之上,張口又咬,怪物發出淒厲的慘叫,一甩手將胳膊連帶著蝗砸向玻璃外壁,蝗遭到重擊不由得松口,怪物趁勢將它踢開,隨後彎腰拾起半具果殼試圖將蝗罩住,它撲空了。蝗躍到怪物的腹部之下,張開猩烈的門牙,咬斷了怪物的一條腿。待怪物反應過來時,蝗又咬斷一條腿。

怪物終於失去平衡跌坐在盅底,眼鏡男大口喘氣,赤裸的胸膛劇烈起伏。蝗輕輕躍到它的身前,抖擻地梳理長觸須,它不急於進攻。

此為短暫的平靜,雙方都在為即將來臨的疾風驟雨積聚氣力。

片刻之後,狹小的玻璃盅裏風暴再起。怪物猛然撲向蝗,將它壓在自身的肚皮底下,隨後赤手抓住蝗的觸須,將蝗用力甩在玻璃壁上,用的氣力極大,玻璃砰砰作響,漸漸地,黃漿從蝗的身體裏被甩出,四濺到盅壁之上。隨後它抓起蝗的前胸背甲,狠狠砸向玻璃,蝗的門牙似已在劇烈的敲擊中折斷,怪物仍不罷手,擡起節肢腿猛踩已蜷縮不動的蝗。

在怪物未及留意的身後,那株烈繭樹剩下的兩枚果實正迅速膨脹,果實的表層浮現黃與黑的環紋,隨即出現裂縫。不時,兩只稍小的蝗誕生了,它們扒在寬厚的樹葉之上,望著怪物背身對著它們,猛力摔打那只已然死去的蝗。

它們朝怪物撲去。

玻璃盅再起風暴。汁液,血漿,臟器,細小的斷腿被甩在玻璃壁之上,隨後順著瓶壁緩慢下滑。一只形體稍小的蝗大口吃食著盅底怪物肚皮流出的肥胖肚腸,它的身邊,半人半蟲的怪物抽搐著吐出白色汁液,眼鏡男的瞳孔已然放大,它的雙手則死死抓握著兩只蜷死的蝗。

這似乎便作角鬥的結局。壯漢們紛紛走出角落,一推一拉,將連體玻璃盅緩緩移向大廳一側,帷幕再度放下,沒有血跡留下,沒有氣味散發,似乎這一切皆未發生。

只有作為觀眾的我感覺反胃,我努力深呼吸,強作鎮定。我很害怕自己會被投入玻璃盅,被迫與那些本以為僅僅存在於傳說的兇殘生物密室相博。

然後我注意到,若寒毫無血色的臉龐之上,竟然存有淺淺的微笑。

“我不認為這有多少樂趣。”我暗自思忖,強壓怒意,“可你竟對此樂此不彼。”

“你要記住,這只是一場遊戲。”心裏的聲音回應我道,“只出現在夢境裏的怪誕現實才會在此上演。”

“我們走吧,讓我離開。”

“不可。儀式尚未完結,你尚有一次機會。”

“若我拒絕呢。”

“若你拒絕,亦會有人替代你作出選擇,完成儀式。可如此一來,我們卻無法全身而退了。”

不得已,我再度掄起長柄石錘,砸向瓦罐。

我在碎瓦片裏發現一枚書頁,字跡端正,紙片已泛黃。

“讀出聲來。”若寒在心底裏對我說話。我並未懷疑那個聲音是否出自於真實的她,縱然她不真實地盛裝站立在我身前,身後綻放龐大而殘破的羽翼。

“遠古的大地,混沌無光。”我開始用低音頌讀。話音剛落,大廳的電光刹那熄滅,只留下煜煜生輝的壁爐火。

“主創造了光。”手中的書頁,想必屬於教會的經文書。傳說魔王創造光,所以人得以見識主的面孔,尊稱他的名,並世代流傳。

“主創造了一築高坡,他走上高坡,將光懸掛於空中。”大廳的左側,半扇彩玻璃窗被打開,接著,整扇窗被全部打開。覬覦已久的蛾子們紛紛撲入室內,無人上前驅趕。我以為它們會肆無忌憚地撲向流浪兒們,可它們卻獨獨聚攏在女孩的裙擺之側,心頭一陣緊張,可蛾子們似無惡意,紛紛收攏羽翅,蹲伏在女孩腳下。

“主立在高坡之巔,立在光芒之央,高大而俊美,背後舒展宏大雙翼。仰視。群情歡呼。主賜眾以光。從此,人得以行走於白晝之下,沉睡在黑夜之麾。”我繼續誦讀道,“數百代之後。子孫們趁夜色爬上高坡,他們點起火把,火光通天。他們只求一事:摘去夜幕的彌蓋,令光亮無時不在。倘若他們得手,這片大地的規律即將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