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鉆地機的陰謀 第四章 囈樹。職業人(第3/3頁)

深藍夜。海冰漂浮於液體表層。冰冷的朗姆酒緩緩流淌入胃部,帶來快意的刺激疼痛,只屬於夜晚的自我意識開始復蘇。我並不急於了解到此刻我置身何處,為何而來,因為我已然習慣於這般的周期性失憶。

壁爐火光煜煜。兩名陌生人背靠我身後的沙發席地而坐,我聽到玻璃杯輕碰的聲響,以及一場密談。

一人竊竊言語道:“只需刨開大地,便可窺得皇帝們的秘藏所在。”

另一人道,“可宮殿的根基已腐敗,任何貿然掘進都會有害於它的穩固。”

“對秘史的好奇心絕非僅我們才懷有之,破壞禁令的試探早已發生。”

“土層之下的結構絕非尋常機械可鉆破的,你可聽聞到有任何成功的案例麽。”

“沒有。可是傳聞已經有一個公司正在研發…”

然後我聽到我所在的公司的名字,只是他們的聲音越發低了。人群在我的身後來來往往,我的眼前,兩人繼續私語不止,話語渾濁而含糊,只有一個關鍵字豁然之間將白日的一段記憶割裂泄露,那是個厚重的密封袋,正被設計師小心翼翼打開。當他抽出數頁文件,我窺見頁首赫然印著一組工程名:鉆地機 VII,以及辦公桌之上設計師腕側的深藍標簽。

鉆地機。這一個名詞的記憶如同在碗櫥深處發現的遺忘已久的甜香面包,帶著饑餓得到滿足的瞬間覺醒感覺。緊接著,記憶再次回溯。那晚紅月給夜行者們短暫的安歇,火杉葉片收縮為柱狀,習慣了它們霸占人行道空間的我不由感覺蕭瑟。遠處偶爾傳來魔芋花響亮的噴嚏聲。街心噴水池,一名孩子蜷縮在銅塑像腳下,頭發蜷曲濕透,顫抖著囈語道,“是活的,都是活的。”我蹲下身,摟住他的肩膀,他的肩頭冰涼,瞳孔渙散,突然用力抓住我的手,“看到了。我看到了地底的斜坡,機器轟鳴,徑直往下,金屬變得比人更加軟弱。”

我輕聲詢問他的名字,用力搖晃他的雙肩,皆無濟於事,他已語無倫次:“是活的,都是活的……”他的左臂同樣綁著藍色標簽,想必已被公司注射了太多致幻劑。我坐下來陪伴了他很久,等待尋找他的親人將他領回去。不知不覺,身邊已落滿了蛾子。蛾子被這座城市裏的拜翼教徒奉為神的使者,它們的索取即是主的所需。而此刻,那些絨毛叢生腹部肥大的生物,已由天空的各個角落悉聚於此。我開始明白,不會有人來帶他走,我也無法將他帶走,他已成為蛾子復眼下的獵物。我無能為力。

我終留下他獨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