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第3/15頁)

魏姆斯盯著紙片看了一會兒,然後寫道:

又:國王怎能憑空冒出來?

他還沒近距離瞧過那小夥子。不過他的長相似乎還成,雖然多半不是什麽慎思明辨的智慧型人物,但你肯定不會介意在自己的零錢上看見他的側臉。再說了,幹掉龍以後,哪怕他是個斜眼的小妖精也不會有什麽要緊。眾人滿懷勝利的喜悅,立馬就把他擡到王公的府邸去了。

維帝納尼大人被關進了自己的地牢裏。聽說他並沒有做什麽抵抗,只是朝每個人微笑,然後安安靜靜地去了。

對於安科-莫波克來說這是多麽教人高興的巧合:它正需要屠龍者,一個國王就站了出來。

魏姆斯翻來覆去地把這個問題琢磨幾遍,隨後又把它覆去翻來。他拿起鵝毛筆寫道:

又:對於一個要當國王的小夥子,正好碰上一條龍可以證明他的身份絕對屬實,這是多麽教人高興的巧合。

至少比家傳的胎記和寶劍強多了,這是可以肯定的。他心不在焉地把筆轉來轉去,然後又塗上幾句:

又:那條龍並非某種機械裝置,同時我們還可以肯定,任何巫師都無法創造出這樣龐、龐……這樣的大家夥。

又:為什麽,說到底,它竟噴不出火?

又:它從哪裏來?

又:它去了哪裏?

窗戶上的雨聲更急了些。慶祝的聲音濕了不少,接著完全消失了。空氣中增添了一點點雷聲。

魏姆斯在“去”字下頭畫了好幾條線。經過更深入的思考之後,他又加上了兩個問號。

他盯著紙上的效果看了一會兒,然後把紙揉成一團,朝壁爐裏扔過去。紙團被埃勒攔截,吞進了肚皮。

有人犯了罪。警察古老的直覺讓魏姆斯脖子上的汗毛紛紛起立,大聲嚷嚷有人犯了罪,盡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有這樣的直覺。這一罪行很可能十分古怪,以至於沒有被包括在卡蘿蔔的書裏。但它的確存在,幾例高溫謀殺不過是開頭罷了。他會找到它,給它一個名字。

魏姆斯站起身來,從門後的掛鉤上取下自己防雨的皮鬥篷,走進光禿禿的城市裏。

龍的去向是這樣的。

它們躺著……

不是死了,不是睡了。也不是在等待,因為等待意味著有所期待。我們要找的那個字眼多半是……

……憤怒。

它還記得真正的空氣從翅膀下流過的感覺,記得火焰那純粹的愉悅。上方是無垠的天空,下方是有趣的世界,滿地跑來跑去的小東西。在那裏存在的質地也不同。比這裏更好。

可正當它開始享受的時候,它卻遭了暗算。它沒法再噴火,被送回老家,仿佛它不過是某種毛茸茸的犬科哺乳動物。

世界被從它手上奪走了。

在龍的大腦中,爬行動物的神經元裏燃起了一個念頭。也許,只是也許,它可以重新奪回那個世界。它被召喚,又被輕蔑地驅逐。但或許它能找到一條小徑、一點氣味、一條線索,領它重新回到天空……

或許存在著一條思維的小道……

它記起一個頭腦。一個暴躁的聲音,充滿了自以為是,那頭腦幾乎同龍的有些類似,只不過規模要小很多、很多。

啊哈……

它舒展開翅膀。

蘭金小姐給自己做了杯可可,聽著屋外管道裏雨水的汩汩聲。

她脫下那雙可惡的舞鞋。就連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它們看起來活像一雙粉紅色的獨木舟。然而,就像那個有趣的小軍士說的,責任在召喚。蘭金家是安科-莫波克最古老的家族之一,而她是這個家庭的最後一個代表,她必須去參加慶功舞會,去表達自己的良好意願。

維帝納尼大人很少辦舞會,有人還專門為此編了首挺流行的小調。但從現在起,舞會是再也望不到頭了。

她受不了舞會。要說哪樣更有樂子,它還比不過清理龍糞。清理龍糞的時候你至少知道自己在幹嗎。你不會熱得雙頰泛紅,硬逼著自己吃那些插在小棍子上的傻東西,或者穿條裙子讓你看起來活像一朵站滿了小天使的雲。澤龍才懶得管你是什麽模樣,只要你手裏拿著食盆它們就滿足了。

真好笑。她一直以為你得花上好幾個星期、好幾個月,才能組織一場舞會。請柬、裝飾、香腸,還要把那些怕人的雞肉泥硬塞進點心裏。但這一切只幾個鐘頭便安排妥當了,簡直就好像有人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出似的。顯然是服務業創造的又一次奇跡。她甚至同那個人跳了一支舞——她找不到更好的詞,所以姑且稱他為新王吧——這位新王禮貌地恭維了她幾句,雖然聲音很輕。

明天還有加冕禮。你總以為這種事得花上幾個月才能鬧明白。

她一面琢磨一面給澤龍混合深夜的吃食:石油、泥炭,再加上一點點硫黃調味。她懶得換下晚禮服,直接把沉甸甸的圍裙套在上頭,再戴上手套和頭盔、拉下頭盔上的面甲,這就算打扮妥當。然後她抓起食桶,冒著大雨一路跑進了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