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魏姆斯擡頭望著不斷翻騰的厚厚雲層。

“希望加冕的時候天氣能晴。”科壟有些擔憂似的,“你還好吧,長官?”

它沒有飛走,魏姆斯暗想。它為什麽要飛走?我們傷不到它,而它想要的這裏全都有。它就在上頭什麽地方。

“你還好嗎,長官?”科壟又問了一遍。

肯定是在上頭很高的地方,在霧的上面。那裏有各種各樣的塔啊什麽的。

“加冕禮是什麽時候,軍士?”他問。

“中午,長官。文斯先生派人送信來,說要你穿上最好的盔甲,跟所有民間領袖一起,長官。”

“哦,當真。”

“哈莫丘軍士和日巡隊會在街道兩側列隊,長官。”

“用什麽列?”魏姆斯含含糊糊地問。他仍然望著天。

“抱歉,長官?”

魏姆斯眯細眼睛,想把房頂看得更清楚些,“唔?”他說。

“我說他們會在街道兩側列隊,長官。”科壟軍士道。

“它就在上頭,軍士。”魏姆斯說,“我簡直可以聞出來。”

“是的,長官。”科壟順著他。

“它在考慮下一步怎麽走。”

“是,長官?”

“它們並不是不聰明,你知道。只是跟我們的思維方式不同。”

“是,長官。”

“所以叫列隊什麽的見鬼去。我要你們三個上房頂,明白了?”

“是,長——什麽?”

“上房頂。上高處。等它行動的時候,我要我們最早知道。”

科壟試圖用表情聲明自己並不想知道。

“你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嗎,長官?”他鼓起勇氣問。

魏姆斯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是的,軍士,我覺得這主意不錯,因為這是我的主意。”他冷冷地說,“現在執行吧。”

屋裏只剩下魏姆斯一個人。他用冷水洗過臉,刮了胡子,然後從自己的矮櫃裏翻出儀式上穿戴的胸甲和紅鬥篷。好吧,鬥篷曾經是紅的,現在也仍然有好些不均勻的紅色分布在上頭,盡管總的來說它更像一張小網,沒準兒還逮住過不少飛蛾。櫃子裏的頭盔上公然沒有羽毛,它曾經有片分子厚度的金葉子,不過二者早已經分道揚鑣。

過去他曾經存過錢,想買件新鬥篷。那些錢都跑哪兒去了?

值班室裏沒人。喏比給埃勒搜刮了好些果籃,小澤龍正躺在第四只果籃上。前三只已經進了它的肚子,或者已經融化了。

在暖烘烘的空氣中,埃勒肚皮裏那永不停息的隆隆聲似乎特別響亮。時不時它還哼哼兩聲。

魏姆斯隨手在它耳朵背後撓撓。

“你怎麽了,小夥子?”他問。

門嘎吱一聲開了。卡蘿蔔走進來,見魏姆斯蹲在被狠狠糟蹋的果籃旁邊,立刻敬了個禮。

“我們有點擔心它,隊長。”他主動開口,“它連煤都不肯吃。就躺在那兒翻來覆去、哼哼唧唧。它不會是有什麽不對頭吧,你覺得呢隊長?”

“有可能。”魏姆斯道,“不過對龍來說有點不對頭是很正常的。它們總能解決,不管是用哪種法子。”

埃勒挺傷心地瞧他一眼,然後又閉上了眼睛。魏姆斯把給他準備的一小塊毯子蓋在它身上。

他聽到吱的一聲,於是伸手在澤龍顫巍巍的身子旁摸索了一陣,最後掏出個橡皮小河馬。魏姆斯吃驚地看著它,又試著捏了兩下。

“我覺得這個可以給它玩一玩。”卡蘿蔔略顯得有些羞赧。

“你給它買了個小玩具?”

“是的,長官。”

“真是好心。”

魏姆斯希望卡蘿蔔沒瞧見塞在果籃裏頭的小毛球,那東西可花了他不少錢。

他離開一人一龍,走進了外頭的世界。

彩旗更多了。主幹道兩旁開始有人占位置,盡管儀式還有好幾個鐘頭才會開始。街上的氣氛仍然叫魏姆斯沮喪。

他終於有了點胃口,而且這胃口不是一兩杯酒能滿足的。於是他沿著街道走向哈爾加的排骨店,魏姆斯習慣在這裏吃早飯,好多年都沒變過。在店裏他又吃了一驚。通常這裏唯一的裝飾全都集中在宣姆·哈爾加的外衣上,而且食物也都紮紮實實,最適合寒冷的早晨——全是卡路裏、肥肉和蛋白質,或許還有一個維生素輕聲抽泣,悲嘆生活如此孤獨。可是今天,兩條紙做的彩旗在天花板上交叉,看得出費了不少心思,而鉛筆寫成的菜單更是離譜,每行歪歪扭扭的菜名裏都能找到“加免”和“黃家”幾個字。

魏姆斯一臉厭倦地指指菜單頂上。

“這是什麽?”他問。

哈爾加瞅了一眼,此時油膩膩的館子裏只有他們倆,“這寫的是‘由黃家親點’,隊長。”他驕傲地說。

“什麽意思?”

哈爾加拿長柄勺撓撓腦袋,“它的意思就是說,”他回答道,“如果國王來了,他會喜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