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第2/15頁)

魏姆斯聳聳肩,“我甚至不知道我們過去是個王國。”

“唔,那還是好幾百年以前。”蘭金小姐道,“國王被推翻了,好事一樁,要我說。他們有時候夠嚇人的。”

“可你,那個,你來自貴——來自出身很好的家庭。”魏姆斯道,“我還以為你肯定是全心全意支持國王的。”

“有好些都是怕人的蠢貨,你知道。”她輕快地說,“遍地娶老婆,砍人家的腦袋,打毫無意義的仗,拿自己的匕首吃東西,吃掉一半的雞腿隨手往肩膀後頭一扔,那之類的。完全不是咱們這類人。”

廣場上安靜下來。龍已經飛到最遠的一頭,此刻它幾乎靜止在空中,只有翅膀在緩緩拍動。

魏姆斯感到有什麽東西輕輕抓住了自己的背,很快埃勒出現在他肩膀上,用後腿的爪子抓緊他的肩。它短小的翅膀跟隨著大家夥的節奏扇動著。他的眼睛緊盯著空中的巨龍,鼻子裏發出嘶嘶聲。

男孩的馬在廣場的石板上不安地蹦彈,他翻身下馬,舞動寶劍,面對著遠處的敵人。

他看起來倒真是很自信,魏姆斯告訴自己。但話說回來,都什麽時代了,屠個把龍難道就能證明你可以當好國王嗎?

不過有一件事你必須承認,那劍確實閃亮得緊。

此刻是第二天淩晨兩點。一切安好,只除了那雨。天上又下起了毛毛雨。

多元宇宙裏有不少市鎮都自以為很懂得該怎麽找樂子。新奧爾良和裏約熱內盧之類的地方,覺得自己不僅能樂翻天,還能再樂回地上。可只要安科-莫波克動起真格的,它們也只不過是安息日下午兩點左右的威爾士小山村罷了。

在安科河混濁的泥漿上方,煙花正噼裏啪啦滿天綻放。街道上燒烤著各種家養動物。舞者挨家挨戶跳著康加舞,同時搜刮任何沒有釘牢的裝飾品。整個城市都在縱情豪飲。通常絕不會大聲吆喝的人此刻正放聲高喊:“萬歲!”

魏姆斯悶悶不樂地穿過擁擠的街道,他感到自己就好像水果沙拉裏那顆孤零零的腌洋蔥。他已經告訴手下人今晚放假。

他一點也沒有身為君主主義者的感覺。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對國王有什麽意見,但不知為什麽,安科-莫波克人揮舞小旗子的畫面卻叫他惱火。這是甘願受人支配的外國人才會幹的事兒。

再說了,頭盔裏插上皇家羽毛,這想法也叫他反感。他對羽毛一直有些偏見。羽毛有種,唔,有種收買人的意思,告訴整個世界你不再屬於自己。而且還讓他覺得自己像只鳥。這會是最後的那根稻草。

他那雙不聽話的腳把他帶回了瑟尤多場。畢竟還有哪裏可去呢?他的住處氣氛壓抑,而且房東大人不住抱怨埃勒在地毯上弄出的洞——無論魏姆斯怎麽吼它都充耳不聞。還有埃勒的氣味。再說魏姆斯今晚也沒法去酒館喝酒,否則他就會看到比平時喝醉酒以後更讓他惱火的東西。

瑟尤多場裏安安靜靜的很舒服,盡管透過窗戶仍然能聽到遠處狂歡的聲音。

埃勒從他肩上爬下來,開始大嚼壁爐裏的碳。

魏姆斯一屁股坐下,腳擡到桌上。

多麽奇怪的一天!多麽奇怪的戰鬥!閃、躲、人群中的高喊,那個年輕人站在廣場中央,看起來那樣渺小、毫無保護,龍用魏姆斯已經非常熟悉的方式深吸一口氣……

可是沒有火。魏姆斯吃了一驚。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龍就更不必說了,它眯起眼,想看看自己喉嚨裏出了什麽問題。它絕望地撓著自己的輸氣管,直到那小夥子閃到它一只腳爪底下、一劍刺中目標,它還在驚詫莫名。

然後就是一聲霹靂。

你總以為現場會留下點龍碎片吧,說實話。

魏姆斯把一張紙拉到眼前,這是他昨天的筆記:

項目一:沉甸甸的龍,但它飛得很利索;

又:火雖然很燙,卻是出自一個活生生的東西裏頭;

又:澤龍是些可憐的小東西,但這恐怖的大家夥卻十分嚇人;

又:它從哪裏來無人知曉,亦不知它去了哪裏,以及來去之間在哪裏度過;

又:為何它燒得如此幹凈?

他把筆墨拖到身邊,用工整的字體慢慢補充上下面一句:

又:龍可以完全被消滅得一絲不剩嗎?

他琢磨半晌,再加上一條:

又:為何它爆炸過後無人能找到它,努力搜索亦無功而返?

這事兒真叫人奇怪。蘭金小姐說澤龍爆炸的時候到處都是龍,而這一條見鬼的可不小,安科-莫波克的居民應該整晚在街上鏟龍肉才對。但似乎沒人為這事煩心。當然了,最後的紫色煙霧確實挺壯觀。

埃勒吃完了煤,開始吃火鉗。到目前為止,它今晚已經吃下了三塊鵝卵石、一個門把手、某種它在排水溝裏找到的不明物體;另外它還幹掉了三根割自家喉嚨的正宗豬內臟香腸,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咀嚼火鉗的聲音同雨水打在窗戶上的滴答聲混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