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第3/5頁)

兩人已經來到穴地谷外緣,現在可以清楚看到茂密的灌木叢中,那讓人難以通行的蜿蜒小徑。高大的陌生人突然停下腳步,挺直身軀,低頭凝聽;弗利克靜候在側,也豎起耳朵來,但還是什麽都沒聽到。時間仿佛定格了一般,他們就在那裏一動不動,然後高個兒急切地跟他嬌小的夥伴說:

“趕快!躲到前面樹叢裏!現在就去,用跑的!”

他拔腿狂奔,半推半拉把弗利克丟到跟前,弗利克驚慌地跑進灌木叢裏找地方躲起來,他的背包激烈晃動,裏面的金屬工具鏗鏘作響;陌生人轉向他,劈手奪去他的背包,塞到長袍底下。

“安靜!”他低聲輕噓,“現在馬上就跑,不要發出一點聲音!”

他們飛快跑進前方大約五十尺樹葉濃密到像墻一樣的地方,高個兒急忙把弗利克往裏面推,粗魯地拖著他深入灌木叢中,兩人都氣喘籲籲。弗利克看了一眼他的夥伴,瞧見他並沒有在看他們周遭的樹,而是透過濃蔭枝縫窺視著夜空,谷地人跟著屏息凝視,但見天空一片清朗,只有星星不斷向他眨眼。數分鐘過去,他想要開口說話,卻馬上因被陌生人強而有力且警告意味十足的雙手抓住肩膀而噤聲。弗利克保持站姿,仰望夜空,豎起耳朵聆聽預示危險的聲響,但是除了他們粗重的呼吸聲和呼嘯而過的風聲之外,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聽到。

正當弗利克打算坐下來伸展疲憊的四肢時,某個又大又黑的東西突然遮蔽天空,從他們頭頂飛過後消失不見了;沒多久又再次經過,以慢到幾乎不動的速度緩緩打轉,不祥地在兩人頭上盤旋,仿佛準備俯沖到他們身上似的。弗利克心裏突然竄出一種恐怖的感覺,某個東西似乎往下伸進他的胸口,慢慢把空氣從肺裏擠壓出來,他發現自己喘不過氣來。他眼前猛然出現一幅影像:黑紅交織,還有爪子般的手和巨大的翅膀,這個邪惡的東西有著強烈的存在感,威脅他脆弱的生命。有那麽一瞬間,這個年輕人以為他會尖叫,但是抓著他肩膀的陌生人,手又握得更緊了,讓他不至於陷入災難。就如同它溘然乍現,眼下又倏地無蹤,那巨大的陰影已經消失不見,夜空平靜如昔。

弗利克肩膀上的手慢慢松開,谷地人一屁股跌坐地上,冷汗直冒,全身癱軟,高大的陌生人也挨著他靜靜坐下來,嘴角揚起一抹微笑;他把手搭在弗利克手上,當他是孩子般輕輕拍著。

“來吧,我年少的朋友……”他低聲說道,“你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而且谷地已經近在眼前。”

弗利克擡頭看著那人冷靜的臉,他緩慢地搖著頭,眼裏滿是驚恐。

“那個東西!那恐怖的東西是什麽?”

“只是個影子……”那人一派輕松地回答,“目前還不到操心的時候,我們晚點再談。現在,在我失去耐心之前,我需要些食物和溫暖的爐火。”

他幫助谷地人站起來,將背包物歸原主,暗示對方如果已經準備好帶路,隨時可以出發。他們走出灌木叢的掩護,弗利克憂心忡忡地看著夜空,一切看起來似乎只不過是自己想象力過度罷了。弗利克嚴肅思考並快速作出決定,無論情況如何,今晚他已經受夠了:首先是這個不知名的巨人,然後是那個可怕的陰影。他暗自發誓如果以後晚上還要出遠門,必定三思。

不一會兒,林間灌木越來越稀疏,遠處的燈光依稀可見,房屋隱約可辨。羊腸小道拓寬為平坦的泥路,一直通往村莊;弗利克對從安靜小屋裏透出的歡迎的燈光感激萬分,會心微笑。前方的路沒有人走動,如果不是那些燈光,可能會讓人懷疑谷地裏的人是否還活著。不過弗利克的心思完全不在此,他已經在想他要怎麽跟父親還有謝伊說,以免他們會擔心那個奇怪的陰影,那很可能只是暗夜與他想象力的產物,也許晚點他身邊的這位陌生人可以對此提供點線索,但到目前為止,他似乎不是個健談的人。弗利克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靜靜走在他身邊的高個兒,再次因為這個男人的陰郁而打起冷戰;從他鬥篷下瘦長的雙手和兜帽下低著的頭,可以感受到這股氣場。不管他是誰,弗利克深深覺得他將會是個危險的敵人。

他們徐徐通過村莊房舍,弗利克可以透過窗戶看到薪火燃燒。只有一層高的房屋長而低矮,微斜的屋頂遮蔽著下方的門廊。房子本身是木造建築,以石頭作為地基,弗利克透過掛著簾子的窗戶,看了看裏面的住戶,熟悉的面孔讓身處暗夜的他倍感安慰。這是個令人恐懼的夜晚,回到家,回到他所認識的人之中,讓他感到安心。

陌生人依然對所有事都不以為意,他連看也不看村莊一眼,進入谷地後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弗利克對他跟著自己的方式覺得很可疑,他完全不是跟著弗利克走,似乎清楚知道谷地人要往哪裏去;到了分岔路口,每一排房子都長得一模一樣,高個子也毫不猶豫就選定了正確的路線,盡管他既沒有看弗利克,也沒有擡起頭看路。弗利克倒感覺是自己在跟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