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咒法宮(第4/11頁)
女子和那老女人之間,是什麽關系?
這兩個女人,又和空海身邊所發生的一連串事件,有何關聯?
呼——
空海朝夜氣之中微微吐了一口氣。
環顧四周,已不見年輕女子、老女人的身影。
只見牡丹花像被月光濡濕般,兀自發光著。
三
“唉,世事總難稱心如意啊……”
在空海面前說這話的人,是橘逸勢。
今早,好久不見的逸勢,突然造訪空海。
逸勢面色沮喪,毫無生氣。
他雖然以儒生身份入學了,終於開始過著真正來到大唐目的的生活,但似乎非常辛苦。
“我啊,當然也不是認為來了之後,只要讀讀《論語》就可以了。只是,學問之外的事,要擔憂的實在太多了。”
“是錢的問題吧?”空海問。
“是啊。太花錢了。學費和其他等等,還不只這些花費,為了找門路入學,必須透過各種人推薦介紹,花了不少銀子。”逸勢伸手搔頭繼續說道:
“準備的錢,已花了三分之一。看樣子,根本沒法待上二十年。”
話雖如此,若身兼工作,就做不成學問,而光做學問,就會將錢財花盡。逸勢因此感到苦惱。
“以前說過,我在家鄉,名聲還不錯。大家都說逸勢有可取之處,才氣洋溢,既能寫字,也通漢籍。可是,來到大唐,才知道我不過是名泛泛之輩。況且,比起書法的才能,這裏更需要交際的能力——”
逸勢嘆了一口氣。
“空海啊,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還有幾分自知之明。我可不是昧於自知的愚人。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苦惱。我勉強也算是個有才能的人,所以我看得清楚自己是何許人也。在日本,看到有小聰明的人,我總將他們當作愚人。像藤原葛野麻呂之流便是。他們只是靠著血統爬上那個位置而已。可是,這次我必須拿我看待這些人的眼光,來看待自己。不,我已經如此在看待自己了。來到大唐的我發現,歸根究底,我也是和他們是同樣程度的人物而已。”
逸勢直言不諱地對空海吐露內心話。
而且,還一針見血地看透了自己。
“住在小池子裏的魚,突然把它放在大海,告訴它自由自在地遊吧。結果,它遊來遊去,卻不出池子大小的範圍。可是,空海啊,你不一樣……”逸勢一本正經地望著空海說:
“我比較適合日本。不過,空海啊,你是不是比較適合大唐呢?”
逸勢注視著空海。
“我對那個曾經事事都瞧不起的日本,如今卻懷念得很哪。”
逸勢一骨碌仰躺到地板上。
雙手枕在頭下,仰望著天花板。
“還要二十年……”逸勢有點喪氣:
“我大概也會像晁衡大人一樣,客死異鄉,回不了日本了。”
“想回去就回去吧……”空海說道。
“回去?”逸勢再度爬起身來。
空海那句“想回去就回去吧”,對逸勢來說,並非一句冷淡的話。
他的語調既安靜又沉穩。
仿佛不帶感情似地,心裏想到什麽就脫口而出。
“以前,似乎也一直說過這樣的話。不過,說到回去,如果日本沒有船來,也是徒然。”
“會來。大概會吧。”
“什麽時候?”
“最快明年,再晚也是兩年後吧。”
“怎麽可能?”
“可能。”
“為什麽?”
“我已對藤原葛野麻呂下咒了。”
“下咒?”
“德宗皇帝不是駕崩了嗎?”
“我知道那件事。可是,那件事為什麽是下咒呢?”
“那是下咒的根源。我下的是話咒。”
“話咒?”
“葛野麻呂歸去時,不是騎馬到渭水嗎?”
“嗯。”
“那時候,我靠近馬旁,對葛野麻呂說了一番話。”
“什麽話?”
“再怎麽說,大唐皇帝駕崩,日本使節正好在場。以日本國立場而言,我們總不能就此作罷吧——”
“什麽意思?”
“歸去後,必須向天皇報告此事,然後重整衣冠,帶著恰如其分的禮數以及天皇的悼詞,再度前來向永貞皇帝致意。不這麽做,日本國會被訕笑,不懂得禮節。這事您可知曉?”
“嗯。”
“這事必須及時處理——我對葛野麻呂說了這番話。”
“真是高明啊,空海。”逸勢的聲調摻和著喜悅之情。
“遲早總會有誰搭船來的。到時若想回去,動作就要快,逸勢——”
“快什麽呢?”
“我是叫你趕快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
“我嘛——”空海挺起胸膛望著逸勢:
“在那之前,我必須完全掌握密教。”
“做得到嗎?那種事——”
“試著做做看。如果我有這天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