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咒法宮(第5/11頁)
“天命?”
“這只是一種措詞。所謂相信天命,指的是知道自己受到上天的眷顧。”
“你覺得自己受到眷顧?”
“如果有上天的話。”
“如果有呢?”
“上天應該會對我感興趣。”
“感興趣?”
“如果是我的話,便會感興趣。”
“我,是指什麽意思?”
“是指如果我是上天的話。”
“空海啊,你這是什麽比方?”
“如果我是上天,我大概會很想讓人理解我,讓人看見我。”
“什麽意思?”
“譬如說,我想做的是,觀察這個宇宙。以佛法去觀察。”
“佛法?”
“因為我想以佛法當中最上乘的密教,去觀察這個上天。”空海爽朗地哈哈大笑。
“我不懂你的意思。”逸勢面露不滿之色。
“你會書法吧。”
“嗯。”逸勢點頭。
“假如,某天書法寫得很精采,你可會將它放在一邊,不拿給別人欣賞嗎?”
“不,我大概會想拿給誰看看吧。”
“應該不是誰都可以吧?”
“嗯,可能的話,想拿給懂書法的人看。”
“給他看,然後呢?”
“大概想讓他褒貶一番。”
“如果被贊美,你會很高興吧?”
“當然。”
“道理跟這個一樣。”
“什麽一樣?”
“你聽好,逸勢,書法正是你的才能和技藝。被褒獎這回事,其實就是指你自己被贊揚。”
“——”
“上天也一樣。存在這世間的現象,全部都是因上天而生。申言之,就是上天所寫下的書法,不是嗎?”
“嗯。”
“我啊,是想借著密教大法來觀看上天所寫的書法,並褒獎上天,贊揚上天很偉大。而且,還打算將上天很偉大的這種教義,廣傳於世。”
“——”
“上天也和人一樣。因為有人,才有上天。也可以說,借由人的觀察,上天才能存在。說上天偉大,就像是贊美人一樣。這是密教的根本。至於其他事,不過是包裹本質的服裝罷了。”
“——”
逸勢早已說不出話來,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空海。
“倘若上天有意志,就會讓我發揮吧。”空海若無其事地說。
“你這男人真是的。對你來說,大唐大概也很小吧?”逸勢邊笑邊說。
“都一樣。”
“一樣?”
“在日本也罷,在這大唐也罷,我都是身處在一樣的上天之下。”
空海的意思是,在這大地之上,無論置身何處,通過佛法這一原則,自己與宇宙都深深地同上天貫穿在一起。
“真是,拿你無話可說了——”逸勢邊笑邊嘆氣。
“怎麽樣?逸勢。”空海也微笑地望著逸勢。
“什麽怎麽樣?”
“振作些精神了吧。”空海笑道。
“原來你的目的是這個?空海啊。”逸勢一邊苦笑一邊搔著頭。
“不過,我現在說的,可不是謊話。”
“怎麽說呢?”
“我的確對藤原葛野麻呂說過那些話。大概遲早日本會有船來吧。”
“嗯。”
“總之,不管船來不來,我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可以了。”
空海剛說畢,外面傳來呼喚聲。
“空海先生,白樂天先生求見。”
是大猴的聲音。
四
白樂天隔著桌子,與空海、逸勢面對而坐。
桌上放著三個喝了一半的茶碗。
三人剛談完有關牡丹的事和未見面這段時間相繼發生的事。
“所以,那以後,事情都沒獲得任何解決?”
白樂天神經質地移動視線,對著空海說道。
“沒錯,還是老樣子。”
有關安倍仲麻呂的信,空海尚未對白樂天透露口風。
倘若要說,必須先獲得柳宗元同意。
短暫地沉默片刻。
白樂天盯著窗外看。
望見的是牡丹燦爛盛開的庭園。但見賞花遊客穿梭其間。
“老實說,空海先生……”白樂天望著窗外說道。
“什麽事?”
“我現在正覺得迷惘。”
“為何迷惘?”
“有件事遲遲無法決定。”
“有件事?”
“事實上,我正在寫一首長詩——”
“我知道——”
“咦?”
“漢皇重色思傾國……”空海依著詩的韻律吟哦而出。
“您已知曉了嗎?”
“在胡玉樓,我曾見過您起首的詩句。”
“正是那首詩。”
“嗯。”
“那是描寫玄宗皇帝和貴妃的故事——”
“那又怎麽了?”
“關於兩人的悲戀故事,您知道嗎?”
“是的。”
“就是為了這個而苦惱。”
“——”
“那故事不是很悲慘嗎?”
“確實。”空海點點頭。
玄宗皇帝奪走了自己兒子的愛妃。
而且兩人年紀差了三十歲以上,玄宗皇帝已是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