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胡術

長安洋溢一片春天的氣息。

這時節,城裏人心浮動。

從空海掛單的西明寺到各處賞花勝地,正是牡丹花盛開之際。

人們成群結隊,今天走訪西明寺,明天趕赴大興寺,足跡踏遍牡丹盛開的庭園。

那些賞花人的裝扮,也逐日輕快、華麗起來。

即使不是胡人,時髦女子也腳蹬長靴,一派胡國風情走在大街之上。

當時漢人穿著波斯衣物,配戴波斯飾物,是流行且前衛的裝扮。

此刻,空海和橘逸勢正走在人潮之中。

有些郁郁寡歡的逸勢,與空海漫步繁華大街上,心情似乎也隨之高昂起來了。

“空海啊,我們人在長安吧。”逸勢喃喃自語:

“與眼前景色相比,同樣是京城,京都便顯得鄙陋多了。”

逸勢又恢復先前的說話語氣。

空海和逸勢步出西明寺的延康坊,朝西市走去。

他們正準備與柳宗元會面。

七天前,劉禹錫前來拜訪空海。

他帶來了柳宗元的親筆信,希望七天後晚上會面。

三天前,告知會面地點的聯絡來了。

劉禹錫又帶來了柳宗元的親筆信。

信上提到,希望會面時間從晚上改為午間。

若是晚上會面,必須在暮鼓鳴響之後。

一旦暮鼓鳴響,街坊大門將全部關閉。

這麽一來,兩人便不能在坊與坊之間行動了。

由於得在坊門關閉之前到達,因此任何一方,或雙方都得在白天出動。

按理說,應該是空海前往忙碌的柳宗元所在的街坊,不過,如此一來,會面後空海便回不去了。

為此,柳宗元必須提供空海夜宿場所。只是,這回為了晁衡的信件而與空海見面一事,柳宗元瞞住了王叔文。因為這封本為柳宗元所有的信,有可能曾遭王叔文竊取過一次。

倘若與空海會面還要提供住所,在這忙碌的時候,他得向王叔文說明理由。

由於必須隱瞞信件的事,他得撒謊,說是為了其他事而與空海會面。

或者他與空海、逸勢會面一事,幹脆保密到底。

柳宗元所在的街坊,秘密行動不易。因為熟識柳宗元的人比比皆是。會面勢必得移往他坊。

可是,這麽一來,換成柳宗元回不了家了。

因此,才有改約午間會面之議。

再加上,柳宗元夜裏突然有急事,信上如此寫著。

由於已和空海約定在先,柳宗元只得盡力重新安排,挪出午間和空海會面。

另一方面,柳宗元本身也出了狀況,今天不與空海會面,下次更不知要待何時了。

地點選在西市。

離柳宗元居所稍遠,這樣反而好。

至少西市人多,人愈多,柳宗元愈不顯眼。

柳宗元信上說,只要午間空海在西市附近閑逛,便有人向前招呼他。

既然如此,空海和逸勢便說好先到馬哈緬都的店看看,於是提早離開西明寺。

戶外春光明媚。

滿街的陽光恣意灑落。

生長在道路兩側的槐樹,嫩綠新葉掩映成美麗的光影。

逸勢已經好久不曾如此大聲喧鬧。

“老是關在家裏真是不行。不過讓時間徒然消逝罷了。”他環顧四周,向空海說起話來:

“盡管如此,柳宗元大人也很忙吧。如今皇上龍體欠安,又遇上被妖術詛咒的事——”

聽到逸勢突如其來的叫嚷,“噓——”一聲,空海告誡他這一舉動。

“這種事,不該大聲嚷嚷。”

“為什麽?”

“難保不會讓誰聽到,如果是官員聽到,可就麻煩了。”空海說。

“放心,我還明白這道理。”逸勢呵呵笑道:

“喂,空海。”

逸勢的身子湊向空海,悄悄說道:

“話又說回來,現在宮裏大概天翻地覆了吧。”

“嗯。”空海點點頭。

逸勢說的是青龍寺鳳鳴的來信。

鳳鳴捎來信息,是昨天的事。

空海讓大猴帶信去問鳳鳴,說自己想到青龍寺拜訪惠果阿阇梨,該怎麽辦?

那封信便是回音。

一絲不苟的字體,恰如鳳鳴其人。信中說惠果阿阇梨不在寺裏:

“何時歸返,一無所悉。”

甚且提及,不便透露其行蹤,倘若阿阇梨回來,將代為探詢來寺之事。

逸勢也讀了那封信。

惠果不在寺裏。

行蹤也不能說。

由此,鳳鳴反而透露了惠果的行蹤。

文字如此寫,空海定能猜出答案。

而且,不知何時歸返雲雲,也暗示惠果之事尚未了結。

總之,惠果此行應是為了皇帝被下咒而到宮裏設法。

他就此入宮而未再返回寺裏。

由惠果不知何時歸返可知,皇帝所遭受法術十分高強,絕非泛泛。

惠果是密教重鎮——青龍寺的高僧,論其法力,即使在長安,也數一數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