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開時始見心---《懷人》 37-39(第4/7頁)



  界明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那麽快就把信任交給了那個漂亮但卻陌生的小家夥,他甚至不曾這樣信賴過白馬。畢竟是牲畜,他一直這樣想,不可能真正理解人的想法。

  在這荒涼的夜北高原,倏馬要比他有用得多,它是高原的主人,而他不是。信任是從依賴上生長出來的。界明城覺得有點不安,需要依賴一頭牲畜是件難堪的事情,尤其是對於試圖掌握時勢的天驅武士來說。好在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要對付的事情要具體得多,也要傷腦筋得多。

  樹叢的裏面,很多很多氣根中間,竟然有一座小小的泥屋。這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泥屋了,早已坍塌的不成樣子,可依稀還能夠看出泥屋曾經的輪廓。地面上鋪置的磚塊雖然碎裂了,總還比泥土要堅硬的多,好大的一塊地面上空空蕩蕩的一條氣根也沒有。

  界明城依著一塊巨大的板狀根坐了下來,他原來打算用彎刀把鬥篷釘在地上來為四月搭一頂臨時的帳篷,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這地方沒有風。

  太陽完全落下去了,四月那頭柔亮耀眼的銀發也看不清楚了,界明城擦亮了火石,燃燒的草媒只能堅持很短的時間,他只是想看看四月。四月的呼吸平穩,可進來樹叢以後她還沒有說過話,界明城心裏忍不住一陣一陣的害怕。他覺得很奇怪,似乎隨著那一箭失去的不僅是他的體力,還有他的鎮定和信心。夜北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四月醒著,界明城的目光正好撞上她酒紅色的眸子,一時間頗有些狼狽。

  “啊……”界明城結巴了,“我……”四月的眼光還是那樣頑皮,似乎抓住了界明城的什麽小秘密。她不說話,那神色就讓界明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好象是偷窺的時候被抓住了。他看不清四月,四月怎麽能看得清他?他毫無防備地落入了四月目光的陷阱中。

  界明城頭上密密麻麻出了一層汗,正在尷尬,一片樹葉不知從什麽地方飄了出來,落在了四月的臉上。他忙捏著草媒的手一揮,小指輕輕彈開了那樹葉。瞬間的接觸,小指就感受到了四月臉頰上的寒氣。他皺了皺眉,把手背貼了上去。真涼,一個人的臉怎麽可以這麽涼呢?界明城把自己的手背貼在四月的臉上,那皮膚柔滑好象春水,卻涼得象是秋霜。界明城把四月又抱得緊了些,徒勞地試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四月。

  好象有什麽變化,他又看了看四月,那張蒼白而美麗的臉正一點一點地紅起來。界明城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放松懷抱,那草媒已經燒到了他的指尖,狠狠地燙了他一陣子,恰到好處地熄滅了。

  黑暗中只有兩個人平緩的呼吸聲。

  界明城聽到四月在說什麽,聲音那麽低,他聽不清楚。他把耳朵湊到四月的嘴邊去。

  “我餓了。”四月說。

  “好的,好的!”界明城頓時來了精神,他跳起身來,卻又愣住。馬兒們都還沒有到來,他身上可沒有什麽食物,就算有,這冰天雪地的,不熱一下又怎麽能給四月吃?他有心跑出樹叢去看看動靜,卻又不敢把四月留在這黑漆漆的樹叢中。

  四月又在說什麽,界明城忙把耳朵又湊過去。

  “講故事!”四月忽然大聲說。界明城嚇了一跳,接著聽見了四月咯咯的笑聲。

  “四月姑娘……”他一本正經地說,滿心想抗議一下,只說了這四個字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吧……還是左歌嗎?”“嗯。”四月的聲音又小了下去。

  天一黑,四月的精神似乎就會好起來,可剛才那個小把戲和笑聲還是消耗了她的很多氣力。界明城心頭一軟,他知道四月是在安慰自己。

  “那好,我們上次說到哪裏了?”界明城把四月靠著樹根放下,抽出了自己的彎刀。他把六弦琴也留在了白馬的背上,好在他會彈奏的並不僅僅是琴弦。

  他坐得離四月遠了一點,生怕鋒利的八服赤眉碰到了四月。黑暗中,彎刀散發著淡淡的光輝。他用食指彈了一下刀鋒,一聲清涼的刀鳴飛濺出來。界明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敲擊著刀鋒,叮叮咚咚的刀鳴竟然也成就了曲調。

  “說到藏書和左聊天啦!”四月說,“還說到藏書可不是一條普通的龍。”“那是你說的呀!”界明城笑著說,他喜歡和四月爭論。爭論就意味著有生氣,這讓黑暗的泥屋廢墟也變得親切起來。

  “總之……”四月說。

  界明城幾乎可以看見她的鼻子皺起來的樣子了,四月耍小性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