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開時始見心---《懷人》 40-42

  四十枝葉這樣的密,偶然穿過來的陽光好像螢火蟲一樣忽明忽滅地落在地面上。四月的臉上也有這些金色的斑點在跳動,那散碎陽光裏的肌膚白得好像透明一樣。界明城坐在四月的身邊呆呆地看她,側面可以看見她臉上很淡很淡的絨毛,特別溫柔的感覺。

  “看什麽呀?!”四月嗔怪地說,沒有回頭也知道界明城在盯著她看。她的動作挺麻利,不一會兒,淡淡的藍煙就順著大樹粗壯的板狀根飄了出去,紅彤彤的火苗舔著烏黑的鍋底。

  “嗯,”界明城愣了一下,“我在想……你好像恢復地很快呢?”他說得有點言不由衷。“是不是……是不是那口溫泉的……”四月轉過臉來了,嘴角彎彎的,眼睛也是彎彎的。她看著界明城的目光分明是洞悉了他的心思。

  界明城有點害臊,終於老老實實地說:“嗯,你很好看呐!”“說了很多遍啦!”四月笑吟吟地說,“連個新花樣都沒有。”界明城被她堵了一下,臉上又有些發熱,想要辯解什麽卻還是沒有說,好脾氣地安靜著。四月不再理會他,顧自忙碌著,過了一會兒,把手伸了過來:“接著。”那是幾粒香草籽,熏制幹肉時候用的香料。界明城慌忙伸出手去接,四月時不時地從幹肉中挑出幾粒香草籽放在他的手上。他那麽托著香菜籽,也不敢收回去。原來她是不喜歡香菜籽的味道的,界明城先前就發現了,總是在煮湯之前先把香菜籽挑出來扔掉。他不太明白四月為什麽要把這些菜籽留著。

  “好了。”四月滿意地說,她把挑幹凈了的幹肉都倒到鍋裏去,然後扳著界明城的手開始一粒一粒地數:“十五,十六,十七……”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弄著界明城掌中的菜籽,一粒一粒把它們撥到一遍。一共有三十一粒香菜籽,界明城早就數過了一遍,可是他沒有說,四月扳著他的手數菜籽的樣子讓他從心底覺得暖暖的,軟軟的。

  “三十一粒!那麽多啊!”四月高興地放下界明城的手,不再理會他,回頭去弄湯了。界明城啼笑皆非地看著自己的手掌,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那些菜籽。被四月握過的地方好像還停留著那種溫暖的感覺,四月的手是熱的。

  自從那次沐浴以後,四月每天都在好轉,幾乎快要恢復初遇時候的光彩了。界明城猜想這一定是那口溫泉的力量。他輕輕摸了摸箭創,那傷口也已經完全愈合。是倏馬的功勞呢!日子還是一樣的過,每天是四月和他輪流做飯;陪著四月圍著那棵巨大的樹散步,四月說那是羽人帶來的年木,九州最大最長壽的樹;在四月泡在四月湯裏的時候,他就彈起七弦琴為她歌唱。可是一絲焦躁在他的心中醞釀,他不願意去探尋那焦躁的來源,也許是因為日子有如絲綢一般的滑爽。

  界明城以為四月煮的東西會好吃一些,四月是個那麽精致的女孩子,做的飯也應該會精致一些,起碼他有這樣的期許,但這幾天他始終沒有發現什麽不同。界明城看著專注的四月,抽了抽鼻子,不知道該不該說。

  “水,幹餅和肉幹。”四月居然猜到了界明城的念頭,她顯然覺得界明城很不領情,“你說還能煮出什麽特別的味道來呢?”說到這裏,她忽然轉開了話題,“我好啦!我們明天就繼續趕路吧。到了朱顏海,我就可以煮好吃的東西了。”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好像想起了什麽。

  “是啊,該趕路了。”界明城看著癟了一半的幹糧口袋點了點頭。那口袋平日就堆放在那裏,這時候忽然變得刺目了起來。他恍然地想到,原來心底的那一絲焦躁是因為在等待這個時刻的到來。在這個地方的停留本來是個意外,卻幾乎讓他把龍淵閣都拋在腦後。他敲敲自己的腦袋,對自己的遲鈍和癡迷頗有些吃驚,然而心底,究竟是有些隱隱的痛意。四月似乎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界明城強打精神地笑了笑:“在想怎麽走啊!倏馬帶的路,我都轉向了。”四月“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就你知道怎麽走啊?”她指著東邊,“很近了,天氣要是好的話,都能直接看見若感峰頂的白雪呢!快些走,有個三四天就到了。”“是我糊塗了,”界明城也笑了起來,“都忘記你是朱顏海的人。”他這樣笑著,不知怎麽地卻覺得四月的面容陌生了些,似乎只有那個病怏怏的要依賴他的四月才是他一直以來所認識的。界明城晃了晃腦袋,試圖把這個奇怪的念頭清除出去。

  聽見界明城的話,四月眨了眨眼睛,想說什麽似的。她的手指撚著一縷銀色的長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一粒俏皮的虎牙微微咬著下唇。但是在界明城注意到她之前,她又笑得好像畫兒那麽燦爛了。“湯好了呀!”她用馬勺攪著濃濃的湯對界明城說,把撲鼻的香氣打到他的臉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