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開時始見心---《懷人》 37-39(第3/7頁)



  “你說怎麽辦呢?”界明城苦笑著問倏馬,他只知道些最粗淺的醫術,而四月的情況顯然不是他所能明白的。這寒天凍地,連個擋風的地方都找不到啊?!倏馬又拖了拖他的袖子。

  界明城的眼睛亮了一下,這夜北大地是倏馬的地頭,它莫不是有什麽想法吧?疾行,還是疾行。倏馬遠遠地把白馬和夜北馬拋在後面,朝著正北的方向前進。

  已經沒有路了。從那道山坡以後,畜群就各奔東西,大地上只有紛亂的看不清楚的行跡。界明城希望自己的白馬能夠分得清楚自己的去向。夜北的太陽似乎落得特別的快,依稀已經有霧氣升騰起來,黑夜就要來臨。即使白馬和夜北馬還有足夠的體力,它們也會很快失去倏馬的蹤跡。

  “要生火啊。”界明城的懷中還是冰涼的,他急迫地想,終於開始擔心起夜北馬身上馱著的給養輜重來。

  “你要把我們帶到哪裏去呢?”界明城喃喃地問倏馬,他抱緊了四月,生怕倏馬的顛簸震動了她。

  “一棵樹。”界明城心頭猛一跳,差點把四月都丟出去。是四月的聲音!他低頭看四月,四月仍然微微閉著眼,面色還是蒼白如故,可他清晰地看見四月彎彎的嘴角上的笑意,比先前要清楚的多的笑意。

  “你醒了?”界明城驚喜交加,只能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來。

  “你醒了!”他高興地大喊。

  “一棵樹。”四月低聲重復。

  “什麽一棵樹?”界明城糊裏糊塗的,他的心已經被喜悅占領。

  “不知道啊……”四月睜了睜眼,酒紅色的眸子迎上了界明城的眼神,“倏馬說的,一棵樹。”她隨即閉上了眼,長舒了一口氣。那氣息噴在界明城的臉上,也是冰涼的。可界明城覺不出來,他只是笑吟吟的,這才想起自己先前的問題。

  倏馬又在上坡,速度慢了許多,也穩健了許多。他松開控韁的左手,把裹著四月的鬥篷又仔細地塞嚴實了些。

  “什麽一棵樹呢?”界明城松了一口氣。四月醒了,什麽一棵樹似乎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

  倏馬的腳步忽然停下,落日的紅光洶湧地撞進了界明城的眼中和懷中,到坡頂了。界明城擡起頭來,忽然愣住。他深深呼吸一口,輕輕搖晃了四月一下。

  “四月,你看,好大一棵樹啊!”三十八一棵樹和一片森林,界明城從來沒有覺得它們之間的區別是這樣的細微。

  遠遠望去的時候,那樹是如此的突兀,幾乎讓他無法判斷它的高度。而走到樹蔭下面,界明城就更加迷惑。密密麻麻的氣根局促地站立著,濃綠的生氣勃勃的樹冠覆蓋了一裏方圓。這時的晚霞依舊明亮,可是界明城擡起頭來卻不能看見一絲的天光。

  這是隆冬時節,樹好象覺察不到這個季節的嚴酷,它還是綠得很自在,長得很歡欣。界明城能夠看見低垂下來的枝頭上還有一枚一枚毛茸茸的芽頭,嫩黃色的,似乎隨時都會綻開。

  別說是茫茫夜北,就是在辟先山上那大半個月裏面,界明城滿眼見到的也都是耀眼的白雪和灰敗的枯枝。習慣了單調色彩的眼睛裏忽然跳進來這樣一團生動的綠色,任何人的心中都會被喜悅充滿的。界明城覺得自己的骨骼都似乎在隨著這棵大樹一起生長,他幾乎能聽見那種輕微的“個崩個崩“的爆裂聲。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裏有一種熟悉而親切的氣息,那是森林的氣息。四月一定會很喜歡。

  “看哪!”他輕輕晃著四月,“樹啊!”四月輕輕答應了一聲,她的眼睛似乎睜了睜,可界明城不敢肯定。他急切地想讓四月看見這棵了不起的大樹。就算四月是虛弱的,他想,也一定會因為這樹振奮起來。他又晃了晃四月。

  “看哪,四月。”他說,“很漂亮的大樹啊!”這次四月甚至沒有答應,界明城才振奮起來的心情迅速黯淡下來。他望了望遙遠的天際,樹冠擋住了大部分的晚霞,可他還是能看見地平線上那團鮮亮的色彩,夜就要來了。他抱緊了四月,毫不猶豫地往樹叢的深處走去。

  倏馬把他們送到樹下就掉頭往來路奔去。界明城知道它是去找自己的白馬了。這個念頭讓他覺得安慰。一個可以遮蔽風雨的地方,一堆篝火,一卷溫暖的毛皮和一鍋香噴噴的熱湯,這是他能想到的四月最需要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大多還馱在那些夜北馬的身上。就算白馬和夜北馬會迷失方向,倏馬也一定能找到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