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開時始見心---《懷人》 37-39(第2/7頁)



  “嗯。”四月微微回過頭來,似乎是連話都懶得說。她的眼神迷離而疲憊,手中緊緊地握著韁繩。過了一刻,才用力睜了睜眼。“好呀,我們歇一下吧。”她輕輕地說,卻沒有勒緊韁繩。倏馬是矯健的,它的步伐張揚而美好,不是小跑,只是快步,它瞬間就離開了剛勒住白馬的界明城,遙遙走到前面好幾步去了。

  如果不是四月,如果四月不是個這樣強大的秘術家,如果不是有前面這許多的故事,界明城本來該在倏馬超越自己的這一瞬間就明白四月已經恍惚了。這一次他卻是再次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要衡量的東西多了起來。緊緊是刹那的猶豫後,界明城就做除了決定。他夾了夾馬肚,白馬抖了抖精神,撒開蹄子直朝倏馬追了下去,身後的夜北馬也跟著跑了起來。一時間寒冽的微風中飄滿了清脆的鈴聲,幾乎凝固了的天地驟然變得生動起來。

  似乎是被夜北馬的鈴聲激勵了,倏馬也在跑。它跑的很矜持,似乎僅僅是為了保持和身後那些馬匹的距離。確實,如果它真的放蹄狂奔,只怕片刻就會消失在界明城的視線之外。倏馬只是頑皮而已,它那麽不緊不慢地領先著界明城,都不需要回頭看看。

  界明城的心中又焦又躁,倏馬的頑皮對四月來說實在是難以承擔的。四月輕巧的身子這時候顯得那麽僵硬,幾乎是在不斷的撞擊馬鞍。

  “喝!”他大聲催促白馬。高寒的夜北實在不是白馬施展本領的好地方,它已經跑的口沫飛濺,但依然在主人的呵斥之下驟然加快了速度。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四月就在白馬的沖刺中近了,可那倏馬忽然醒覺過來,也開始加速,幾乎是在轉眼之間就又拉開了五十多步的距離。

  “這畜生!”界明城惱火地大罵,要不是長弓已折,他真有一箭射傷倏馬的沖動。然後他猛地摒住呼吸:四月的身子高高地從馬鞍上彈了起來,她松開了韁繩,象一片葉子那樣墜落。

  “快啊!”界明城夾緊了白馬,下意識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正在墜落的四月。可是,實在太遠了。

  他眼睜睜地看著四月重重摔在泥濘中,她摔得那麽重,以至於又微微彈起了一下,才毫無生氣地倒在那裏。耳邊都是呼嘯的風聲,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聽見了四月墜落時的那一聲驚呼。

  白馬風一樣掠過四月。界明城幾乎是從馬鞍上滾下來的,他準確地落在四月身旁,卻因為太大的沖力站立不穩,直向四月倒了下去。幾乎是本能地,他雙膝觸地跪進了泥濘裏面,五臟六腑一陣翻騰,差點吐了出來。他來不及喘息就伸手去扶四月,卻象被火燙了似的收回手來。

  四月安詳地躺在地上,這樣從馬背上跌落,泥濘也沒有能汙染她的衣裳和臉頰。一層淡淡的綠色光澤圍繞著她,那該是界明城手上刺痛的來源,也是四月墜落時的秘術。如此虛弱的四月還能釋放這樣強大的秘術,那綠色的光芒在她墜落後那麽久才開始漸漸消散,界明城不知道是應該慶幸還是吃驚了。

  但那光芒終於消散了。界明城的手掌恰到好處地托住了四月頭顱和身軀,只是銀色的長發終於還是落入了泥中。界明城心疼地把四月摟進在懷裏,手指有些僵硬地捋去她頭發上沾染上的泥漿。

  懷中的四月是冰冷的。界明城不能想象一個活人怎麽會有這樣冰冷的身軀,那厚厚的鼠皮馬甲似乎沒有能夠留住她身上的一絲熱氣。

  “四月。”他柔聲喚她,似乎擔心把她從睡夢中驚醒。

  四月的眼閉得緊緊的,昏迷中還微微蹙著眉頭,只是嘴角依然向上挑著,仿佛是個笑眯眯的模樣。她聽不見界明城的呼喚,好在鼻中還有氣息。

  界明城長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胳膊上的箭傷又開始隱隱做痛。他抱著四月那麽站著,直到夜北馬的鈴聲在身邊停住,直到白馬粗重的喘息慢慢平復,知道余光裏倏馬探頭探腦的出現。“該怎麽辦呢?”他這樣呆呆站立著,心中一片空白,那是因為不敢面對未來。

  倏馬似乎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鬼頭鬼腦地轉了半天,還是把臉伸到了四月跟前。它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濕潤的呼吸落在四月的臉上。

  “你……”界明城忽然惡向膽邊生,高高揮起了巴掌。

  倏馬一聲驚嘶,退了一步,卻不再逃避,似乎是等待著界明城的懲罰。看著它可憐巴巴的樣子,界明城的手慢慢落下了。是啊,也不是倏馬的錯,再通靈性,它也不過只是一頭野獸而已。四月的病還是應該為他落下的吧?見界明城的面色緩和下來,倏馬的臉又湊了過來,它輕輕呼嚕著拖了拖界明城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