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有情劫 第三十章 北來(第3/5頁)

“多謝老菩薩指教,但貧僧來時,已發下重誓,定要親上靈山,縱然因此身死,亦是貧僧命緣如此,只恨東南無人可弘正法耳。”那婆婆看著玄奘,嘆息一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卻也不再解勸,入內端出一碗半黃不黃菰米飯來,玄奘吃了,便在堂前打坐,那婆婆自己進裏間去了,夜來聽得那婆婆在屋裏喃喃誦經:

“……若有國土眾生,應以佛身得度者,觀世音菩薩即現佛身而為說法,應以辟支佛身得度者,即現辟支佛身而為說法;應以聲聞身得度者,即現聲聞身而為說法;應以梵王身得度者,即現梵王身而為說法;應以帝釋身得度者,即現帝釋身而為說法;應以自在天身得度者,即現自在天身而為說法;應以大自在天身得度者,即現大自在天身而為說法;應以天大將軍身得度者,即現天大將軍身而為說法;應以毗沙門身得度者,即現毗沙門身而為說法;應以小王身得度者,即現小王身而為說法;應以長者身得度者,即現長者身而為說法;應以居士身得度者,即現居士身而為說法;應以宰官身得度者,即現宰官身而為說法;應以婆羅門身得度者,即現婆羅門身而為說法;應以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身得度者,即現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身而為說法;應以長者居士、宰官、婆羅門婦女身得度者,即現婦女身而為說法;應以童男童女身得度者,即現童男童女身而為說法;應以天、龍、夜叉、乾闥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喉羅伽、人、非人等身得度者,即現之而為說法。應以執金剛神得度者,即現執金剛神而為說法;無盡意,是觀世音菩薩成就如是功德,以種種形遊諸國土,度脫眾生,是故汝等應當一心供養觀世音菩薩。是觀世音菩薩摩訶薩,於怖畏急難之中,能施無畏,是故此娑婆世界,皆號之為施無畏者。……”那聲音竟是說不出的慈悲安詳,經文也是玄奘以前未曾聽過的,當下暗暗留心,默默記誦,不提。

一夜無話,待得拂曉,用過早飯,玄奘便向婆婆請教:“老菩薩夜來誦念何經?慈悲之意甚深。”那婆婆道:“五十年前,老身還住在沙州,有位西域來的苦行僧人,教了老身這段《觀世音菩薩普門品》,頗有寧心安神之效,故此老身日日誦念,法師乃京師大德,未有聽說過麽?”“貧僧確是未曾聽聞,便請老菩薩為我誦念一過,貧僧也好謹記在心。”那婆婆果然從頭至尾又念了一遍,玄奘聽了,合掌道:“多謝老菩薩,貧僧記得了。”“法師果然是天資聰慧,當時老身學此經時,足足諷誦過數十遍,方才記得。”“老菩薩謬贊,玄奘不敢承當。老菩薩,感你大德留貧僧住宿,貧僧這便要上路,老菩薩,告辭了。”走出門來,將隨身攜帶的兩個皮囊在門外的泉眼中裝滿清水,便欲啟行,回身再向那婆婆致意時,那婆婆卻不知往哪裏去了,不見人影。

玄奘躬身向門內一合十,負水而行,走不出十余步,只聽後面那婆婆高聲叫喊:“法師慢走,慢走,且住,且住了!”玄奘愕然回頭,只見那老婆婆牽著一匹骨瘦毛長的老紅馬,舉著一根木杖,喘籲籲的從屋後趕將過來。

玄奘忙奔回去扶住那婆婆:“老菩薩還有何事吩咐?”那婆婆撫著胸口,喘息了許久,方才說道:“我看法師也沒個腳力,西天路遙,如何走得?這馬是老身所養,如今留著也是無用,便請法師收下,權為代步。”又將手中木杖遞給玄奘,“遇險峻處也好撐持。”“老菩薩,這如何使得,老菩薩留我住宿,已是莫大之恩,貧僧如何再敢要老菩薩的東西?還請老菩薩收回。”“不,不,法師西行求法,何等大願?老身平生敬佛,只恨年老孤貧,無可助力,法師便收下這二件物事,若能隨法師面見世尊,也是老身一片向佛之忱。”彼此又推讓許久,玄奘無奈,只得拜謝了那婆婆,接過木杖,騎上老紅馬,又向那婆婆再次辭行,這才縱馬前行。

卻也奇怪,那紅馬看起來皮包骨頭,又老又瘦,奔跑起來卻分外輕捷安穩,休說此地處處流沙,難以借力,尋常駿馬便是身在平地,也決無此馬這般迅速。玄奘心中感慨:馬亦如人,可知山澤之間,埋沒了幾許俊才異士?

且不言玄奘感嘆,只說這紅馬奔將起來,委實如風馳電掣,只見一道塵煙筆直向前,無片時,已奔出鳴沙山範圍,數百裏路程直如一掠而過,正在奔跑之際,那馬驀地擡起前足,希律律一聲長鳴,頓住去勢,就此不動。

玄奘見這馬忽地停步不動,放眼看時,見前方茫茫一派,如雲如霧,驚風擁沙,散如時雨,妖火流離,有似繁星,竟不知有幾許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