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田坊]多多良老師行狀記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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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也相當火冒三丈。
至於是對誰火冒三丈,沒錯,不是別人,又是對這個體格罕見、全日本獨一無二的妖怪研究家老師——多多良勝五郎老師。
至於契機,一如往例,我記不得了。
是討厭香煙的老師對怎麽都戒不了煙的我挑剔煙味很臭,還是我辱罵老師天冷成這樣為什麽他就是瘦不下來——我已經不太確定了。雖然不確定,但起因只是諸如此類的芝麻小事吧。
簡直就像小孩子拌嘴。
回想起來,我也覺得追根究底,這一切全都是饑餓所致吧。
窮困旅行到了最後,由於魯莽的強行軍,荷包見底,不僅如此,體力也瀕臨極限,教人泄氣不安起來——是會有這樣的事的。
所以我們兩人都暴躁不堪。
爭吵的根本原因是肚子餓,所以完全是小孩子吵架。
可是,這畢竟是事後諸葛。不管動機為何、狀況如何,抗爭中的我們兩人,都嚴肅到了極點。所以彼此一步都不退讓。再加上當時我們吵架的場景已經來到了遠離日常環境的地方,更是難以解決。
……雖然我試著如此解釋,但也覺得這番說明實在難以理解。如果說得更簡單明了些——一言以蔽之,就是我們兩人都不認為自己是因為心情不好,才會彼此遷怒,因而更是僵持不下。
我們雖然業余,但彼此都自認為乃學究之徒。我們一心認定爭端完全是學問上的見解差異。我說的爭吵的場景脫離日常,就是這個意思。
這當然是誤會。
冷靜下來想想,我們的意見根本沒有分歧到需要大聲爭吵。意見雖然並不完全相同,但也沒有迥異到會仇視對方的地步,而是先仇視對方,才會計較起那微不足道的差異來。事後回想,我們常常是明明意見相同,卻在那裏爭論個沒完。
說起來,我們只是愛好家,就算在深山僻野中糾正彼此的見解差異,也沒有任何幫助。而且搞到最後還意氣用事起來,相互揭發性格上的缺點,甚至攻訐起對方的身體特征,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只是單純的吵架罷了。
所以我完全不記得契機和經過,但老師讓我理智斷線的那句話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那我就死給你看!
那個時候,老師用一種錯全在我身上的口氣這麽說。
確實,當時我們處於喪命也不奇怪的狀況。也可以說幾乎是遇難了吧。
可是會落得這步田地,並不是我害的。我不是說我完全沒有責任,也不覺得我完全沒錯,但我覺得至少錯不全在我身上。不不不,我再退讓幾步好了,就算是我錯好了。就算是這樣,全天下也只有老師沒有權力責備我。
那個時候——我想是昭和二十六年(一九五一年)——我們在信州的深山裏。
季節是冬天,而且還是二月初旬的隆冬。我們處在大雪的嚴寒之地,空著肚子,身無分文,還一身輕裝,迷失了道路。
我——沼上蓮次與老師,正在進行例行的探訪傳說之旅。
下次要去的話,就是信濃了吧——這成了我們之間的默契。
東北、山陰、近畿、四國、九州島——想去的地方多不勝數,但遠方不是那麽簡單就可以去的。若是想從近處開始做攻略,關東之後,就是甲信越了。繼山梨之後,接著去長野,這是極其自然的 發展。
可是……季節不對。
雖然不是那麽容易去的地方,也不必偏挑這種最要命的時節去吧——我也是這麽想。可是我們對這些細節完全沒大腦,在年底整整一個月之間,日夜不休地拼命工作存錢,連新年的年糕也沒買,剛一到新春,就出發旅行了。
信州有許多傳說……
——當時我如此認定。
現在想想,那只是盲目的認定,任何一塊土地只要細心搜尋,應該都有取之不竭的傳說,但當時的我私自認定信州才是傳說的寶庫。
這純粹是因為我知道的信州傳說比其他地方多罷了,大概是在什麽書上讀到的。
也就是所謂的先入為主的成見。
我從以前就對石頭、巖石類的傳說很感興趣。
赤子石、犬石、兜石、祝石、爺石婆石、蛇石袂石、天狗石鬼足跡石、念佛石妖怪石、梵字石、山彥石、夜泣石——我知道非常多信州的石頭傳說。
此外,信濃也有許多冢。與植物相關的傳說也不少。某某松、某某杉、某某櫻——光是列出名字,就十分壯觀了。